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词一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易主。刻小阕于石，读之怅然。

宋　陆游

枫叶初丹槲叶黄①，河阳愁鬓怯新霜②。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③，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④！

注释

①槲（hú）：落叶乔木，花黄褐色。②河阳愁鬓：晋代潘岳曾为河阳令，其《秋兴赋》中有“斑鬓发以承弁兮”之句，后人因以“潘鬓”为斑白鬓发之代词。河阳愁鬓即指“潘鬓”。③坏壁醉题：指作者1155年偶遇前妻唐婉于沈园时，所作《钗头凤》一词。④蒲龛：蒲为蒲团，以之坐禅、跪拜。龛为供奉神像的石室或阁子。

今译

枫叶已经转红槲叶也片片发黄，年衰头白的我愁对初秋的清霜。在沈氏林亭追怀往事徒然回首，幽明永隔我怎诉说寸断的肝肠？颓败墙壁上醉题之词尘灰暗暗，恩爱已断幽梦难寻盟誓已茫茫。多年来我非分之想已消除净尽，蒲团跪拜向神龛长燃一炷心香！

心赏

陆游与表妹唐婉（亦作琬）的悲剧爱情故事，因宋人陈鹄《耆旧续闻》、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周密《齐东野语》等的记载，加之陆游自己一些自传性诗词作品的记述，故而一直流传到今天。此诗作于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年），诗人旧地重来，复游沈园，已经六十八岁。他看到坏壁之上四十年前所题之《钗头凤》一词犹在，不禁悲从中来，作此诗以倾积愫。虽然表面上景色空冷，情怀空寂，但诗中燃烧的，却仍是年既老而不衰的青春与爱情的火焰。

感情的深挚、强烈与深刻，是抒情诗是否感人之基本的也是决定性的条件。陆游的爱国之情与对前妻的追怀之情，都可谓愈老而愈炽，且至死而不变，故其撼人也烈，感人也深。金元之交的诗人元好问词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摸鱼儿》）鲁迅诗说：“无情未必真豪杰。”（《答客诮》）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