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贺铸

重过阊门万事非①，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②，头白鸳鸯失伴飞③。　 原上草，露初晞④，旧栖新垅两依依⑤。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注释

①阊（chāng）门：苏州城的西门。代指苏州。②“梧桐”句：汉代枚乘《七发》说龙门有桐，其根半死，斫以为琴，声音为“天下之至悲”。③头白鸳鸯：鸳鸯头上本有白色。贺作此词年过五十，亦寓自己年衰发白之意。④露初晞（xī）：露水初干。汉乐府《薤露》：“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此处化用古辞而寓悲悼。⑤旧栖新垅：旧居与新坟。

今译

重新来到苏州后却已经万事俱非，曾一同来这里为什么不同时回归？我像经霜打之后半死的梧桐树啊，又如同那白头的鸳鸯失伴而飞。原野上离离的青草，露珠晒干只需瞬息。身在旧居怀想你的新坟多么悲凄。在空床上卧听南窗外的绵绵秋雨，有谁还能为我挑灯夜坐补缀寒衣？

心赏

贺铸四十九岁时，夫人赵氏去世。俗云少年丧父、中年丧妻和老年丧子是人生三大痛事，贺铸的中年丧妻当然也是痛如之何！他这首《半死桐》，是词中的悼亡名作，与元稹的《遣悲怀三首》、苏轼的《江城子·记梦》鼎足而三。此词上阕写旧地重游，已经形单影只，下阕则直抒哀情，回忆以往。作者善用比喻，巧用典故，结句的细节描写颇为精彩。他二十岁时在磁州（今河北磁县）曾写过一首《赠内》，其中就写到他的妻子未雨绸缪，在大伏天就忙着为他缝补寒衣，此词的结句正是其来有自，而这种生活化的细节描写，更能激发读者的相似的联想和想象。世上的芸芸男人，有谁的妻子没有为他挑针引线过呢？此词正是化抽象的椎心泣血之情为新鲜独创的意象，故得以成为传世名篇，本名“鹧鸪天”的词调也由此而得名“半死桐”。我曾游苏州，也曾去原来的西门之地凭吊，但不论如何寻寻觅觅，却再也找不到贺铸的那盏灯光，再也听不到他的那声长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