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苏轼

苗而不秀亦其天②，不使童乌与我玄③。

驻景恨无千岁药④，赠行惟有小乘禅⑤。

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⑥。

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⑦。

注释

①悼朝云：朝云姓王，隶属钱塘乐籍，苏轼任杭州通判时朝云尚小，为之脱籍作家中侍女，后来始纳为妾。1095年苏轼贬惠州（今广东省惠阳市），家妓均散，朝云独随，次年病逝，诵《金刚经》四句偈而绝，葬惠州西湖栖禅寺东南之大圣塔下。②苗而不秀：只长苗而无穗，喻天资好但没有成就而夭折者。③童乌：汉代扬雄子名乌。扬雄《法言·问神》：“育而不苗者，吾家之童乌乎？九岁而与我玄文。”后人借用“童乌”喻幼年聪明或夭折者，此指朝云所生未满百日即逝之子干儿。与我玄：即“与我玄文”，也即与我深谈文章之妙。④驻景：景同“影”，即留住日影，也即不使光阴流逝。⑤小乘禅：佛家语，指朝云临逝时诵《金刚经》四句。⑥三生：佛家称前生、今生、来生为“三生”。⑦塔：指大圣塔。

今译

如同只长了苗而没有抽穗定命在天，孩子早夭不能和我深谈文章的妙玄。留住时光只怅恨没有千岁不老之药，你临行前赠别我的话只有四句禅言。令人伤心你之随我是偿却前生的债，姻缘短暂人天永隔已断了后世之缘。伊人已去葬于竹林之下无所谓远近，我只有夜灯香火勤于祈祷塔中之仙。

心赏

苏轼饱历宦海风波，年过花甲而遽失相顾相随风雨同舟伴侣，其痛可知。朝云逝时仅三十四岁，临终所念偈语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而苏轼当时也已到了生命的暮年，形只影单，前尘如梦，来日无多，此诗当然沉痛凄苦与空虚衰飒兼而有之。

对于朝云这位幼时的美眉长成后的妻子（宋代给侍妾以夫人的名将获严究），东坡宠爱有加，朝云对东坡也始终不离不弃。东坡前后为她或隐或显地写了许多赞美与追怀的诗词，《悼朝云》仅是其中之一。明末清初的诗人何绛的《朝云墓》说：“试上山头奠桂浆，朝云艳骨有余香。宋朝陵墓俱零落，嫁得才人胜帝王！”多年前我和友人黄维梁作惠州西湖之游，曾谒朝云之墓，并作《生死两西湖》以记，收录在拙著《曾是惊鸿照影来——宋词之旅》（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版）之中，权当时隔千年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