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元稹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①，潘岳悼亡犹费词②。

同穴窅冥何所望③，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④。

注释

①邓攸：西晋人，字伯道，战乱中为保全其侄而丢弃儿子，终生无后。时人说：“天道无知，使邓攸道无儿。”韦丛未生而逝，借以为喻。②费词：犹词费，即浪费语言之意。③窅（yǎo）冥：幽深昏暗之貌。④未展眉：指韦丛因生计艰难而愁眉不展。

今译

百无聊赖地枯坐悲君也自我伤悲，人生即使活上百年又有几多时日？如同邓攸无儿想来这是由于天命，我像潘岳徒自悼亡只是虚费言词。即使同葬一穴但人死还有何希望，来世姻缘恐怕更难而是一往情痴。只能整夜不眠睁开双眼将你怀想，报答你生前因生计而未展的愁眉。

心赏

前两首“悲君”，这首诗则是“悲君”与“自悲”的二重奏，主导的旋律是“自悲”。人生过客，百年匆匆，一悲也；未能生子，无以传后，二悲也；诗文悼亡，于事无补，三悲也；同生共死，已成空想，四悲也；他生重聚，缥缈虚无，五悲也；长记心头，聊为报答，六悲也。惟其自悲，就更深刻地表现了悲君之意。清人蘅塘退士孙洙在所编《唐诗三百首》中评论说：“古今悼亡诗充栋，终无出此三首范围者。”信哉斯言！

在新诗中，悼亡或与此相近的诗作不多，好诗尤少。台湾诗人余光中有《悲来日》、《三生石》等篇，虽是想象之词，却也情深一往。组诗《三生石》共有四首，题目依次为《当渡船解缆》、《就像仲夏的夜里》、《找到那棵树》与《红烛》。小说名家高阳感其“伉俪情深，一至于此”，遂“师其意作七绝四首”，有意的读者不妨找来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