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王国维

昨夜梦中多少恨？细马香车①，两两行相近。对面似怜人瘦损。众中不惜搴帷问②。　陌上轻雷听渐隐③。梦里难从，觉后哪堪讯？蜡泪窗前堆一寸④。人间只有相思分。

作者简介

王国维（1877年—1927年），字静安，号观堂，浙江海宁（今浙江省海宁市）人。近代大学者、文学批评家，著述甚丰，有《人间词话》、《宋元戏曲考》等著作。

注释

①细马：良马，小马。②搴：撩起，揭起。③轻雷：以雷声喻车轮滚动之声。李商隐《无题》：“车走雷声语未通。”④蜡泪：暗用杜牧《赠别》中“蜡烛有心还惜别，替君垂泪到天明”句意。

今译

昨天晚上的梦中有多少新愁旧恨？我骑良马你坐香车，你我对面相逢愈行愈近。你似乎是怜惜我的容颜憔悴消瘦，众目睽睽中也撩起窗帘殷勤相问。郊外道路上如雷的车声渐渐消隐，梦中相会难以跟从，幽梦醒来后更哪堪问讯？长夜难眠啊窗前的烛泪堆积成寸。人间啊你我只有两地相思的缘分。

心赏

王国维以学者名世，最后于北京颐和园昆明湖投水自尽。在时人与后人的心目中，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同时又是一位内向而孤傲的学者，不料在他现存的115首词作中，竟也有多首旖旎温柔的爱情词。他的词集名《观堂长短句》，词风柔美婉约，远承欧阳修之流风余绪。此词哀怨空灵，境界清幽旷远。作者的《浣溪沙》曾说：“本事新词定有无，斜行小草字模糊。”读者不明诗中的“本事”，此词如有“本事”，也早已如一个永恒的谜团，和作者一起沉到颐和园的昆明湖底，自尽者可以打捞，而谜团则永远难以打捞了。

此词上阕写“梦中”的相逢情景，下阕写“觉后”的追忆情怀。在王国维的爱情词中，《点绛唇》一词也是梦中梦后分写：“屏却相思，近来知道都无益。不成抛掷，梦里终相觅。 醒后楼台，与梦俱明灭。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读者可以对读而相互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