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黄景仁

露槛星房各悄然①，江湖秋枕当游仙②。

有情皓月怜孤影，无赖闲花照独眠③。

结束铅华归少作④，屏除丝竹入中年。

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着鞭⑤。

注释

①露槛：露水打湿的栏杆。星房：明星照耀之房。指所爱的女子之居所。②游仙：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游仙枕》记载，龟（qiū）兹国进奉枕一枚，若枕之，则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尽入梦境，唐明皇命名“游仙枕”。唐诗多以游仙写爱情。③无赖：可爱。徐凝《忆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④铅华：化妆用的粉，此处指绮怀之诗。⑤羲和：传说中驾日车之神。

今译

清露沾湿的栏杆星光照耀的闺房都各自悄然，我在浪迹江湖的秋夜里倚着枕头权且当游仙。天上有情的明月流照像在怜悯我孤单的身影，令人情何以堪的是娴静秋花照看我独自成眠。收拾好从前的爱情诗将它归入年少时的作品，排除弦乐与管乐的丝竹之美进入恬淡的中年。未来的时日前途渺茫难料而忧愁啊如同大海，百无聊赖中我传语羲和让时间飞逝快马加鞭。

心赏

这是组诗《绮怀》十六首的最后一首。《绮怀》组诗作于乾隆四十年（1795年）秋天，作者时年二十六岁，所怀之人大约仍是宜兴他姑母家的那位婢女。组诗共有十六首之多，可见作者情之所钟，多年来念念不能忘情。第十六首本应是曲终奏雅，黄景仁却是曲终奏悲，无望爱情的悲苦与坎坷命运的悲苦兼而有之。颈联是传唱不衰的名句，作者此时尚只有二十六岁，而“中年”一般是指四十岁左右，可见作者心绪之颓唐，未老而已叹老矣。而“愁如海”也是写愁情的名喻，虽是从秦观《千秋岁》之“落红万点愁如海”转化而来，却扣紧题旨而有自己的创造。关于中年，宋代诗人黄庭坚曾手书绝句《花气薰人帖》一首：“花气薰人欲破禅，心情其实过中年。春来诗思何所似？八节滩头上水船。”与黄庭坚之作内涵不同，已不再是爱花欲死的少年情怀，但心境却有些类似。

黄景仁命途多舛，三十五岁的英年即客死于山西运城。他之早逝，和他的多愁多病颇有关系。“真古之伤心人也”，前人论此诗时就曾如此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景仁有知，我们就会劝他当时别太过于执着和伤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