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陆游

红酥手，黄酒①，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②，欢情薄③。一怀愁绪，几年离索④。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⑤。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⑥

作者简介

陆游（1125年—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他是南宋杰出的爱国诗人，影响深远。在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中，较之杨万里、范成大与尤袤，他的成就最高，词也自成一家。

注释

①黄縢（téng）酒：即黄封酒，“縢”为缠束、封缄之意。其时官酿之酒以黄罗绢封缠瓶口。②东风：象征破坏了作者美满婚姻的人。恶（è）：不好，凶恶，相当于表示程度的“太”、“甚”、“很”、“极”。周邦彦《瑞鹤仙》“叹西园，已是花深天气，东风何事又恶？”③薄：少，不厚。④离索：《礼记·檀弓》中“吾离群而索居”的省语，指离散而独居。⑤浥（yì）：湿润，沾湿。鲛绡：神话中的人鱼（鲛人）所织的纱绢，见梁代任昉《述异记》。此处指手帕。⑥莫：不、无之意。联系上阕句尾之“错”，亦可理解为“错莫”这一叠韵连绵词之分拆使用，表无可奈何之悲叹。

今译

她红润而白嫩的纤手，捧着黄绢封口的美酒。满城春光宫墙边袅动青青的杨柳。恼人的无情东风劲吹，相聚的欢爱时光太少。只剩下满怀的愁思怨绪啊，和分别好几年的独居索寞。错！错！错！过去的春光依然如旧，只是人徒然憔悴消瘦。胭脂染红潸潸的泪水将手绢湿透。风中的桃花纷纷凋零，旧日的园林处处冷落。那如山的盟誓啊虽然还在，传情的书信啊却难以付托。莫！莫！莫！

心赏

据南宋周密《齐东野语》记载，诗的本事是：陆游初娶表妹唐婉，伉俪情深，陆母不满唐婉，逼之离婚，唐被迫改嫁同邑赵士程。十年后二人春游时偶遇于禹迹寺南之沈园，陆游时年三十岁，也已另娶。与唐婉一起同游的赵士程遣人送酒肴致意，陆不胜伤感，题此词于园壁。悲剧原本动人情肠，《钗头凤》此词又为双调，上下两阙皆为七仄韵，三叠字，繁音促节，声义相谐，感情真挚深沉，情景水乳交融，语言句短字急而内涵深厚（三“错”三“莫”既是同字重复，内蕴又各有不同），故而千百年来，不知烫痛了天下多少有情人的嘴唇。

沈园原为沈姓者私园，陆游生时即已三度易主，园在今绍兴市东南角之洋河弄口，已成游览胜地。园内孤鹤轩前一堵粉墙上，镌刻陆游此词与唐婉的和作。我曾两度远道往游，每游均有诗文或散文为记，前一篇为《钗头凤》，收入拙著《曾是惊鸿照影来——宋词之旅》（中国青年出版社）一书，后一文题为《沈园悲歌》，收入拙著《彩笔昔曾干气象——绝句之旅》（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书，权当我时隔千载燃点的两炷清香和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