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欧阳修

庭院深深深几许①？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②，楼高不见章台路③。　 雨横风狂三月暮④，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注释

①几许：多少，若干。②玉勒雕鞍：“勒”为马笼头，此是说玉琢的马衔和雕绘的马鞍，代指车马华丽。③章台路：汉代长安章台之下的街名，多妓居，后指游冶之地。④横：猛烈，凶暴。

今译

深深的庭院深深啊到底有多深？烟雾笼罩着杨柳，数不清多少帘幕重重。他坐着华丽的车马出外寻欢作乐，我伫立高楼歌台妓馆也看不分明。时令啊已是雨暴风狂的暮春三月，闺门黄昏时关上，没有办法挽留住残春。泪眼问花、春何在花也黯然不语，只看到那飞过秋千的是片片落红。

心赏

此词作者一作冯延巳，但李清照断为欧阳修，激赏其首句并多有仿作。她说：“欧阳公作‘蝶恋花’，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句，吾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深’数阙。”李清照去欧阳修不远，当以其言为是，许多词选本也将此词之版权归于欧阳修名下。

词中之“春”的表层意蕴既指春色，也指青春年华，同时还隐喻爱情，隐喻游冶之子，一语多义。结句最为传诵，从温庭筠《惜春词》之“百舌问花花不语”和严恽《落花》之“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脱胎而来，但却有出蓝之美，原因在于其意象更色彩鲜明也更富于动态之美，也在于语简而意丰，包孕了更丰厚的令读者思而得之的深层意蕴。清人沈雄《古今词话》引毛先舒的评论说：“因花而有泪，此一层意思也；因泪而问花，此一层意思也；花竟不语，此一层意思也；不但不语，且又乱落，飞过秋千，此一层意思也。人愈伤心，花愈恼人，语愈浅而意愈深入，又绝无刻画费力之迹，谓非层深而浑成耶？”这一近乎英美曾风行的现代“新批评”的文本细读，欧公有知，不知是否会欣然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