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　李煜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①，向人微露丁香颗②。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残殷色可③，杯深旋被香醪④。绣床斜凭娇无那⑤。烂嚼红茸⑥，笑向檀郎唾⑦。

注释

①沈檀：润泽为“沈”，“檀”为浅绛色。轻注：轻轻注入，即“点”之意。些儿个：当时方言，如今所云之“一点点”。②丁香：植物，又名“鸡舌香”，代指女人之舌。颗：牙齿。③裛（yì）：沾濡。殷色：深红色。可：隐约，不算什么。④涴（wò）：污染。⑤娇无那（nuó）：无限娇美，身不由主。⑥红茸：“茸”通“绒”，刺绣所用丝缕。⑦檀郎：晋代美男子潘安小字檀奴，古时妇女对所爱男子的称呼。

今译

刚刚梳理好晨妆，轻轻点抹一些绛红在口唇上，向人微露舌头一派撒娇模样。一曲清丽的歌声，使她樱桃般的小口微张。绫罗衣袖被酒沾濡颜色隐约，深杯大口美酒翻溅染湿衣裳。斜靠在绣床上醉态无限娇媚，嚼烂红绒，含笑吐向檀郎。

心赏

在李煜之前，以“樱桃”形容女人之口的古典诗词并不少见，如白居易的“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而英国十七世纪诗人坎宾的名作《樱桃熟了》，也是以樱桃比喻少女的红唇，可见中外同心。但“破”字的妙用却是李煜的独创，虽然晚唐诗人韩偓《嬝娜》一诗中，有“着词但见樱桃破，飞盏遥闻豆蔻香”之句，然而远不及李煜之鲜明生动，寓于美感，可见这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帝王，对美人之美真是别有会心，不，别有慧心。尤其是结尾的“笑嚼红茸”与“唾”的动态刻画，使得少女娇憨神态宛然如见，更是他的诗的发现。清诗人杨孟载《春绣》绝句说：“闲情正在停针处，笑嚼红茸唾碧窗”，翻词入诗而东施效颦，差之远矣！

这位无限娇娆的女子，当年迷倒了爱美的李煜，李煜形诸笔墨，又不知迷倒了后世多少男性读者。只有清代戏剧家李渔在其《窥词管见》中，诋之为“此娼妇倚门腔，梨园献丑态也”，斥之为“后之读词者，又只重情趣，不问妍媸，复相传为韵事，谬乎不谬乎”，这岂只是名副其实的“管见”而已，显示的更是一副封建卫道士可厌可憎的嘴脸。虽然作为戏剧家他自有成就，其“窥词”之书也非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