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唐寅

昨夜海棠初著雨②，数点轻盈娇欲语。

佳人晓起出兰房③，折来对镜比红妆④。

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闻语发娇嗔⑤：“不信死花胜活人。”

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日伴花眠。”

作者简介

唐寅（1470年—1523年），字伯虎，一字子畏，自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逃禅仙吏、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明代诗人、画家、书法家。

注释

①妒花：此诗脱胎自唐无名氏《菩萨蛮》：“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面发娇嗔，碎挼花打人。”②海棠：花名，春季开红花，花容艳丽。③兰房：与兰闺、香闺意同，女子居室之美称。④红妆：古时年轻女子之妆饰，也指美女。⑤嗔（chēn）：同“瞋”，生气发怒。

今译

昨天晚上海棠刚刚沐过春雨，花开几朵聘聘婷婷含娇欲语。美人早晨起来走出闺房观赏，折来花朵对镜比较自己的容光。她问郎君：“花好还是我颜色好？”郎君答说：“你比不上海棠窈窕。”美人听到后就故意怒气冲冲：“不信死花能美过活生生的人！”她将花搓碎后抛到郎君面前：“那就请你今天晚上伴花而眠。”

心赏

唐伯虎这首爱情诗，在古典爱情诗中别具一格。它是写年轻夫妇间出于爱恋而互相调笑戏谑，而且通过采花、比花、揉花的典型细节，以对话的方式出之。全诗写人物对话率直与婉转兼而有之，如闻人立纸上，呼之欲出。表现颇有“颜值”的女主人公之亦嗔亦娇，读来如饮醇醪令人微醉。以对话为主写成的诗作，在中国古典诗歌中为数不多，因为诗作者常常是设身处地，代替所写的主人公直抒胸臆，而对话要写得声口逼肖，一语百情，却颇为不易。唐寅此诗，仅就“对话”这一道风景而言，也够读者观光的了。

在唐寅之前，唐代崔颢的《长干行》写年轻男女在长江舟中试探性的对话，宋代欧阳修《南歌子》写新婚夫妇象征性的对话，都可以说是风光旖旎妙到毫颠之作，读者不妨对读而互参。由此也可以看到，即使是民间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唐伯虎，他也曾去前人的文库中取经，不可能完全凭空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