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元稹

殷红浅碧旧衣裳②，取次梳头暗淡妆③。

夜合带烟笼晓日④，牡丹经雨泣残阳⑤。

依稀似笑还非笑，仿佛闻香不是香。

频动横波娇不语⑥，等闲教见小儿郎⑦。

作者简介

元稹（zhěn）（779年－831年），字微之，郡望洛阳（今河南洛阳）人，生于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为北魏鲜卑族的后裔。他与白居易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所作多针砭现实，艳情诗与悼亡诗亦佳。

注释

①莺莺诗：选自《全唐诗》，系作者追怀往昔与崔莺莺的爱情而作。②殷红：红中带黑之暗红。浅碧：浅绿色。③取次：随意，随便。④夜合：合欢的别称，植物名，又名“合昏”。带：萦绕。烟：此处指水汽云雾。晓日：旭日。⑤泣：哭泣，这里指水光闪耀之状。⑥横波：眼神如水波流动。⑦等闲：随便，寻常。教：使。小儿郎：小孩子，年轻人，此为作者自谓。

今译

暗红的衣衫和淡绿的裙子都是旧衣裳，鬟髻随意妆饰无心显得十分淡雅平常。像笼在晨阳中的合欢萦绕着云雾水汽，如沐雨后的牡丹水光还闪闪迎向夕阳。朦朦胧胧唇边漾开了浅笑又不像浅笑，恍恍惚惚像闻到一脉幽香又不像幽香。眸光有如秋波横流却娇羞不语，端庄娴静不随便让我看到她美丽的容光。

心赏

元稹初遇莺莺时，莺莺年方十七，虽然始乱终弃，但诗人毕竟不能忘情，日后写了不少或显或隐的追怀少年爱情往事的诗作，《莺莺诗》即其中之一。因为元稹当时刚过弱冠之年，应当还是初恋，初恋之情对任何人都可称刻骨铭心，何况元稹这样的多情才子？而且莺莺才貌双绝，元稹既爱其色，复爱其才，当时可称是灵与肉的结合。此正所谓复杂的人性，或曰人的性格的二重性。诗中“横波”一喻，启发了后来许多诗人的灵感。如李后主《菩萨蛮》之“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李清照《浣溪沙》之“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王观《卜算子》之“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均是。而“依稀似笑还非笑”一语，我以为恐为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描状林黛玉“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之所本，以曹雪芹之博学多才，对《莺莺诗》岂有不如数家珍为其所用之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睛是灵魂的窗户，美丽的焦点，心语的暗示，所谓“顾盼神飞”是也。

以水波或秋波喻女子的眼睛，则更是中国诗人绝妙的创造。意大利但丁的“眸子里不时射下利箭一支，使我心头的湖泊干涸”（《祈求爱神》），英国斯宾塞的“如蓝宝石，她的眼睛蓝得彻底”（《那里有千种美德闪耀》），德国海涅的“你那甜蜜的眼睛，闪烁着好比月亮”（《我心中小鹿撞撞》），似乎都不及“横波”、“秋波”、“娇波”之简而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