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　葭

诗经　秦风

蒹葭苍苍①，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②，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③，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④。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⑤；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坻⑥。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⑦。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⑧。

注释

①蒹葭（jiān　jiā）：没长穗的初生的芦苇，又称“荻”。苍苍：茂密鲜明之貌。

②溯洄：逆流而上。之：他或她。

③溯游：顺流而下。

④湄：岸边，水与草交接之处。

⑤跻（jī）：上升，登上。

⑥坻（chí）：小沙洲，水中高地。

⑦右：弯曲。第二章之“跻”表地势渐高，合第一章之“长”而观之，表示远、渐远、更远三个层次。

⑧沚（zhǐ）：义同“坻”，水中小块陆地。

今译

河边芦苇茂密又青苍，夜风中寒露凝成白霜。我所怀想的那个人儿，正远在河水的另一方。逆流而上去追寻她啊，水路险阻而且又漫长；顺流而下去追寻她啊，她又仿佛在河水的中央。

河边芦苇青青又茂密，清晨露水未干如珠粒。我所怀想的那个人儿，正远在河畔的水草边。逆流而上去追寻她啊，水路险阻而且又峻急；顺流而下去追寻她啊，她又仿佛在水中的陆地

河边芦苇颜色鲜又亮，太阳照着露珠闪银光。我所怀想的那个人儿，正远在泱泱的河之旁。逆流而上去追寻她啊，水路险阻而且又曲折；顺流而下去追寻她啊，她又仿佛在那水中沙洲侧。

心赏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与八十年代初，一些新诗被定名为“朦胧诗”，在诗坛引起激烈的争论。其实，朦胧诗或具有朦胧之美的诗，古已有之，而且是远古已有之，《蒹葭》篇就是两千多年前的《诗经》出示的明证。它是《诗经》中少见的具有朦胧之美的作品。季节是清秋，时间是早晨，空间是河流，人物不明性别，表现一种典型的惆怅缠绵的追怀恋情，欲觅不得，欲罢不能，千载之下仍令人遐思回想。这就难怪台湾今日以《蒹葭苍苍》为题的歌曲传唱一时。

在旧时的书信中，“葭思”、“蒹葭之思”、“蒹葭伊人”成为怀人的套语。音乐家贺绿汀作词作曲的《秋水伊人》，首句即为“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台湾通俗小说作家琼瑶的一部小说拍成的电视剧就名为《在水一方》，同名电视剧的主题歌歌词是“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我愿溯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而台湾名诗人洛夫也以《蒹葭苍苍》为题作诗：“很远就发现一丛芦苇蹲在江边/将满头白发交给流水/乡愁如云，我们的故居/依然悬在秋天最高最冷的地方。”由此可见，古今时空远隔而诗心相通，在水一方的诗歌也自有母体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