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4 四、漆匠
四、漆匠

1

顺藤一理,徐队长竟为徐大江族叔辈。

谈妥了漆价,徐队长陪同购买漆材,从立邦专卖店,到好美家装饰超市,小城建材市场,徐队长了解得仿佛自家裤裆里的“漆刷子”。徐队长和漆匠们把裆里玩意儿叫漆刷子,把真正的漆刷子叫吃饭家伙。他给徐大江介绍,四季城牵他衣角混饭吃的,有一排,二十多个人。徐大江看他的名片头衔是——碗省平征地区驻四季市油漆施工队队长。“徐队长徐队长”,叫来叫去,带股土八路味道。

漆材很零碎,也很庞杂,因手艺习惯,各个师傅所用的品种各有不同。立邦专卖店老板娘向徐大江推荐腻子粉,说这东西和上清水就能用,简单实惠。徐队长立一旁听着,笑而不语。徐大江问他能用不能用。老板娘也望向他,涂了面漆般的灿烂眼神望着徐队长。徐队长便点点头,大概也许能用吧,不过……

不过什么呢?

徐队长走向门外去,徐大江跟出来。回头瞅瞅油漆店,徐队长跟大江说:用是能用,但出了问题你别找我呀。会出什么问题呢?徐大江敬根烟。徐队长点上了火。腻子粉管的时间短,弄不好一两年就脱壳,我跟你是宗家,一根藤上的瓜,一家人,我不能糊弄你。

不用腻子粉,那我们用啥?

用白水泥呗,加801跟803。

那就能保证牢靠了吗?

你想想吧,白水泥它能自凝,又加了胶水,等于双保险,腻子粉怎能跟它比!

被徐队长一开导,立邦专卖店的一些辅料,徐大江也不敢轻易下手了。第二天,徐队长把所需的漆料一车捎来,过了数,一张单子递给徐大江。徐大江瞅了瞅合计金额,又看了看报价明细。“拉法基牛皮纸16卷×28元,美纹纸30卷×4.5元……”

老影来小区送货,顺访“故里”。撤了合约,漆匠活与美家彻底断钩了,现在老影和徐大江见面,倒比以前客气多了。习惯性的,老影顺手捞起漆材瞅瞅,又专门看了看牛皮纸,问价。徐大江都一一报了。老影听了,摇头,抿嘴儿乐,却不置一词。徐大江说影总,有什么你就直说嘛。老影把两手拗臀后,瞟了一眼正忙活的徐队长后背,徐队长个矮,夹克衫背上一道一道漆印子,红的白的,简直一块调色板。舔舔嘴唇,老影跟徐大江说:我不说了,好得很的么,我不说了。

徐大江觉得一头雾水。

刷过了二度底漆,擦了色的柜门和房门线条,红亮亮的好看起来了。张木匠的木匠工具还撂在此,一时找不到活干,便隔三岔五跑来瞎转转。防木匠如防贼,这割不断的韭菜,徐大江真有点怕他。柜门橱窗多处出问题,刷漆之后脱缝严重,边框做得太毛糙,没刨平。徐队长说,拿半大铲漆灰也填不平。徐大江让张木匠修修,张木匠摸摸裂缝说:不碍事的,叫漆匠多刮点灰就带过去了。徐队长气得翘嘴巴:哎,我是漆匠刮灰,又不是瓦匠泥墙!裂缝的大口子像咧嘴巴。张木匠仍说:不碍事的,咝,到时候不行我给你修修。

到时候,到时候,这早到了新郎官进洞房——用屌的时候啦!徐队长气得吼了。

咦,你着什么急啊?你拿你的刷子做你的漆匠,我拿我的斧子做我的木匠。关你什么事啊?张木匠激动起来,居然不口腔溃疡了。

明显的不平,你拿刨子刨几下就下去了,我难道说错了吗?

我工具没带,工具在箱子里嘛……张木匠说箱子钉起来了,工具拿不出。前匠后匠吵了起来。

你手呢?你长着一双手干吗呢?你手也像刨子斧子逗了把儿是不是?

漆匠木匠吵得牛头不对马嘴。

2

星期天,徐大江刚把车开到小区门口,只见一个人斜刺里溜出使劲地招手,上了车才认出是张木匠,他像一只胡奔乱窜的老鼠,一头钻了进来。徐大江扭头问:张师傅怎么了?张木匠神色惶恐地指指小区门卫:倒霉,倒霉!今天倒霉!

结了徐大江家活儿,“木将”张木匠一时找不到工程(美家不再雇他),便弄了个“草州市装饰协会人事部”广告牌子摆摊,徐大江找物业通融了几天,又不让摆了。张木匠无奈,便拎个破包串入小区楼道电梯口贴小广告,五百张小“膏药”贴着贴着,保安早瞄上他了。保安抓住张木匠,把“小膏药”全没收了,物业还扣了身份证。

妈的,咝咝,还要罚老子款。张木匠连声说着。

咝,倒霉倒霉,狗没套着,搭掉了套狗绳。

张木匠作揖着,求徐大江帮忙讨回被没收的东西。这种人,可怜又可嫌,想起他的恶处,徐大江厌恶。看他这熊样,又不忍。隔天,徐大江几个电话就跟物业搞定了,张木匠得了“小膏药”,又来登门,又来道谢。徐大江说:物业警告你再莫搞牛皮癣了。张木匠叹气:咝,到时候我还想贴的,不然不是白印了吗?拟再度打出“草州人事部”招牌。张牙舞爪木匠左右瞄瞄见漆匠不在,便把溃疡的嘴巴咬徐大江的耳朵。忍着阵阵热痒,徐大江听张木匠拉锯般说道:徐老东家呀,你也太大方,太相信人了吧?

怎么了?有啥问题吗?

一大堆亮汪汪好漆你就那么散放着,数也不数,连盖都不盖,就不怕人家……

徐大江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张木匠情人般钩住老东家的脖子正要交底,忽见徐队长拎着漆桶走来了,便连忙改口说:没有,没有,哎,我说说而已……咝,麻烦老东家,麻烦老东家啦!

3

家具上面漆了。

一早,徐队长举着漆桶报告徐大江,面漆多了,底漆少了,得拿去调换。徐大江开车和他一道去。漆店在万慈路,七拐八弯的角落门脸儿,徐队长都摸得透熟烂滚。漆店里只有一位老阿姨守着,五六十岁的胖阿姨富富态态像一大桶白漆。漆料全交徐队长办,徐队长跟阿姨接洽调换,徐大江乐得一旁不用操心。大宝面漆270元钱一桶,底漆每桶240元。徐队长跟阿姨说:胖阿姨呀,我拿来两桶面漆啊,换你一桶底漆。胖阿姨不高兴地嘟哝:嗬,难道我胖吗?徐队长换上笑脸,轻佻地拍一把那肥肩儿:胖,是因为有福嘛,我从小爱吃肥肉,就喜欢你这丰满得像原装面漆的嘛。

那胖阿姨躲了下,满面含笑起来。

两桶面漆价540元,减去一桶底漆240元,徐队长说:不错吧,你找我整300啊。胖阿姨算了一算,如数找付了,递给徐队长。徐队长让徐大江收了。回程路上,车上放着音乐,徐队长跟着哼哼,戳着小胡子笑眯眯。徐队长跟徐大江谈天说地,谈他的家境、人生。他来四季打拼多年了,从打杂到小徒弟熬到师傅级别,又从师傅做到了带队的小队长,他说兄弟们都跟着他发财,如今,他老婆孩子都接来四季了。“小孩子上学,学费贵得扯筋”,光给校长送礼就是8000块。谈家事,徐队长长长叹一口气:七处冒火八处冒烟啦,哪里哪里都要钱啊。

快到小区门口时,徐队长启口道:宗家佬,请你给我30块吧。我只要一半够意思吧?徐大江懵懵懂懂。徐队长说:反正你又不吃亏,吃点小亏的是那胖老太。呵呵,那原装面漆般的老阿姨,年轻时想必也挺骚的。见徐大江仍云里雾里,徐队长这才揭谜底。是这样的嘛,早上出门时,徐队长我用装面漆的漆盒子,装入两桶底漆,拿到油漆店调换时,你看老阿姨并不查看,一个油漆,又不是盐,傻×老太还会尝个咸淡吗?再说了同一品号的底漆面漆本身就不易搞得清。用底漆当面漆换回底漆,拿小鱼当猪肉换回小鱼,一桶净赚30块。

徐队长说:不动点小脑筋怎么办,老婆孩子又不能把他们饿死!

这个人,叔叔辈的这个人,徐大江再看他,觉得有点眼花了。

4

房子越来越亮堂,房子越来越像新房子了。擦子擦,刷子刷,磙子磙,漆匠们干得热火朝天。只要一走进越来越像房子的房子,徐大江就会听到歌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有时是“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自由地飞翔”。歌手非别人,乃徐队长的堂弟。大个子,白白脸,胖乎乎,他泼泼洒洒的歌声一如手里泼洒不停的油漆,他刷漆一点也不可惜油漆,厚厚墩墩地来,淋淋漓漓地上。徐大江一面欣赏歌声,一面心疼着油漆。

胖子,你的歌唱得真不错,但是,油漆也浪费得不错啊。

扭头望望徐大江,徐胖子饱饱地吸一口烟,把烟灰掸一掸——他只抽云烟,别的看不上——然后开言:老徐啊,我说你这人也真是,滴几滴油漆你也说,一个装修下来,我保证你要瘦几十斤。徐大江被他揶揄得不好意思,说茅厕起火——真叫你一屁弹着了。装修小三个月了,徐大江真的瘦了一大圈。

徐堂弟好吃烟,另一位漆工小唐也爱烟,小唐瘦,瘦得像根干菜秆儿。他俩干活是搭档,抽烟也搭档。小唐歇口气,刚摸出烟盒子,胖子就笑眯眯地过去了,少不得递他一支。胖子说小唐:哎,你就像我肚里蛔虫,我刚想吃烟你就递来啦!过一会儿,胖子摸烟的时候,小唐也正好靠近了,摸来摸去胖子摸出一只烟盒子,正好只剩一支,捏捏便对小唐说:怎么搞呢,给你吃还是我吃?小唐尴尬地摇摇头,胖子把空烟盒捏成团儿扔了。小唐从自己袋里掏,点着烟说道:胖子你这屌人,吃痞烟,喝瞟茶,嫖野货。胖子说:你晓得啥?这叫你有我有,我有与你屌相干!胖子把烟饱饱地吸进了肺,烟胖胖地吐出,一脸肥肥的轻松,一脸都是笑。

5

徐大江也有个习惯,当花洒里的水珠奔泻而下,三月春雨一般“浇灌”着身体时,情不自禁得高歌一曲。刷油漆时,哪怕是仰着脖子漆天花板,也总要忘情地放歌。二十几年前,徐大江还记得,十七岁的他,在老家的一家银行大楼工地上,做油漆工。师傅姓方,压根不会手艺,是个大地痞,拿下小镇银行的油漆工程。师傅不还贷款,银行让他拿工抵账。

亲爱的朋友,

你莫把泪水流,

生活它从来就是这样过,

朋友你莫难受。

世界上有苦水,

也会有美酒,

只要你勇敢地挺起胸脯,

苦水也能变美酒……

方师傅教唱这歌儿,却独不教徐大江。

大家都在颤颤的跳板上作业,对着天花板写大字天书——脖颈儿仰成了天鹅,一边刷漆一边引吭。然而师傅只教几位来自街镇上的师哥。也许,徐大江这个乡下伢在师傅眼里可有可无吧。但师傅不知,此后的一天,正是这个乡下伢救了自己的命。方师傅说歌儿是他从“山上”带下来的,“山上”就是号子里,在漆黑无聊的“山上”啊,师傅说他和弟兄们常常唱得泪流满面。最难的一句是“朋友你莫难……受”,师傅说你要唱出一种真实的“难”,苦难,难以撼动的苦难,把“难受”分解开来,吼出“难——撼——受”。两师哥带劲儿学,却总学不像,他们跟师傅同住一条街上,他们称名道号地叫着师傅小名方牛生,他们跟师傅没大没小。倒是不声不响的徐大江这个乡下伢,偷偷地“瞟学”,却歌出了一股真正“难——撼——受”的况味。

师姐小霞为大江鼓掌,唱得好呢,好好听呢,跟小牛儿唤妈妈一样——好听得叫人想淌眼泪水呢。大江父亲早逝,娘拖着一群弟弟妹妹,十五岁学会犁田打耙,稚嫩的肩儿早已感受人生真的是“难撼”大山。

徐大江辍学了。永飞是徐大江的同学,中学在上街头,永飞常“弯”到银行工地看徐大江。那一阵子电影《少林寺》,刮来一股武术风,同投一个师傅,夜里徐大江和永飞一块习武。永飞扫堂腿功夫甚是叫绝,单手撑地飞旋右腿,能将红花绿草扫得秋风落叶;另外,他更有了得的一招——双剪连环腿。永飞双腿绷紧起个势子,嗖的一声,两股风声随人起,像钢叉一样地“剪”过去,离弦之箭,将二丈开外的敌人剪翻在地,膝封咽喉……

可惜永飞一身了得的武功,那天差点被打死了,当永飞浑身带漆爬过那条圆圆的狗洞,师姐小霞说,那不是漆,那一滴一滴全是血。

6

瓦匠头儿姓马,他才是银行工地的总包头,电瓦木漆被他“一把撸”。他哪里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油漆这碗肉汤被方牛生端去了,马头儿岂能甘心。

瓦工以楼梯踏步抹灰为由,封锁不让油漆工上楼,方师傅自恃“下山”威风,上去就是几脚,新抹的水泥踩得像牛屎。一个瓦工上来阻拦,被方师傅抡漆刷子刷了两下,漆黑瘦小的方师傅也挨了一泥抹。方师傅嘴头子硬,个头儿小,像一小块干巴的批灰石膏。楼梯上一场小混战,两个街上的师哥也上了场,摸黑塞了对方几个冷拳。

马头儿早就想给方师傅点颜色瞧瞧,正好逮着这一件,师出有名。当马头儿带着一伙打进来的时候,街上的师兄成了耗子,翻墙开溜了。小霞看见方师傅躲进了女厕所,躲进女厕所的方漆匠恨不能把自己当油漆刷上墙。“下山”好汉的信条是:该溜即溜为俊杰,光棍不吃眼前亏。但是,漆匠的工具扔在原地,地上烟头还在冒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师傅跑了徒弟遭殃。乡下伢儿不敢跑,徐大江和小霞待在原地。一楼,未来的银行营业大厅,是此刻的战场。一个声音恶声恶气问:哪个是姓方的徒弟?站出来!徐大江和小霞瑟缩着,不敢出声。那边喝问了两声,然后道:没人应是不是?那就逮一个杀一个!小霞往徐大江身边贴了贴,两个人都在抖。永飞把书包挎到徐大江的肩上,斜斜地挎好,然后一步上前,挺身而出,给马瓦头答道:我是姓方的徒弟,有么好事吗?永飞细长的个头,单薄的身子,往那儿一站,小小的杉树乍开的刺,外强中干,嫩而坚强。

有么好事?老子好要你的命!

没打什么口水战,打斗就开始了,不,一场杀戮就开始了。当少年意气的永飞,拉开《少林寺》等电影里的武打架势,学李小龙样的将拇指跷跷地指向自己,他也许并不知道今天这一场毕竟不是电影。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一齐上,一皮锤子挖来,机灵的永飞往下一蹲闪过,却没躲过另一只脚,直接踢在腰眼上。一发炮弹一般,永飞被发射到油漆未干的后墙上,砰的一声闷响。永飞并没倒下,咳嗽几下,吐了口口水。永飞定了定势,身往下一蹲,两手撑地,右腿打个旋子扫过去。红花绿草来个秋风扫落叶,那是平时,此刻永飞的瘦腿扫帚样扫过去,两家伙只当打了踢绊,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尘。他妈的小儿科,他们鄙夷地笑了。

沉闷的声音如掼漆桶,永飞身上又挨了几拳,永飞吐出的口水带红了。找个空当,突然一声长鸣射出去,永飞终于祭起了看家法宝——双剪连环腿。只见他双腿绷紧起个势子,嗖的一声两股风声风随人起,像钢叉一样地“剪”过去,离弦之箭,像钢叉那样地真的剪着了。一家伙应声倒地,徐大江和小霞都观赏到了,时至今日还记得,这是少年永飞唯一的胜利镜头……两个流氓被斗得火气,把永飞一把抱了起来,像瓦匠打夯那样往地上摔,把永飞的脑袋,当木匠锤钉那样往墙上磕。角落里的徐大江,一根钢筋在手里捏得出汗,他数次要冲上去,小霞死死地抱住,不让他冲动出击。师姐把徐大江按住,说:不想活呀?作死呀?小霞把徐大江按在她的乳房上,她咚咚的心跳,她跟着心跳跳动的乳房,徐大江又陶醉,又挣扎,被捂得哭,他的眼泪滴在她的胸衣上……

7

徐大江接到徐队长电话,让赶去小区门口,他们被保安阻挡不得进入。加大油门赶到,徐大江正要跟保安交涉,徐队长三四个已钻进了车里来。小区大门外很多的民工,身穿仿警服的保安们叉手挡着,任他们苦苦哀求。徐大江鸣喇叭,保安回身,立即向徐大江举手敬礼,保安不是向徐大江敬礼,是向小汽车敬礼。徐队长一伙把手伸出窗外,乐呵着取笑保安。

有铁机场是军用机场扩建的,武警兵挡住步行的徐大江,厉声道:为了安全,例行检查!徐大江身后一辆辆小车跑得像飞快刷漆,武警兵视而不见。徐大江问:为什么只盘问步行的,车子怎么不挡?要是带炸弹,行人驮得多,还是汽车装得多?兵一遍遍细鉴身份证,完了,两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谁叫你不带车呢!

徐队长换上了一身崭新料子西装,徐堂弟胖子开着徐大江的车子,一呼而过。却在前方停下等徐大江。

怎么,没接到你们大老总?

你看,不是接着了大老总的领导了吗?

徐大江不看则已,一看就和那“领导”同时惊叫了起来。

大江?徐大江?那比面漆还光鲜的女子失声叫道。

小霞!丁小霞!

又惊又喜的两个人,只差张开怀紧紧拥抱。徐队长一旁说道:怎么了?姐姐你们认识呀?

何止认识,你说呢?小霞和徐大江同时道。

北方太原机场下大雪,候机楼被压塌了。徐队长说:我姐先过来,姐夫说,看情况改期再过来。

8

经历了那一场浩劫,那年年底徐大江和小霞并没拿到劳动所得,直到次年的腊月三十,小霞和徐大江各人得一小桶过期的清漆,方师傅告穷,说他被马头头逼得没法过年,你们拿这回家刷刷门窗吧。方师傅后来又“上山”了,因诈骗工程款。永飞做了漆匠工,现在太原当小包工头,大老板手下的小头儿,和徐队长情形差不多。

小霞,你终于嫁给了永飞?

徐队长说,宗家你说什么呀?徐队长说出一个胆战心惊的名号,徐大江惊得目瞪口呆。

永飞的大老板姓马,正是当年的马头儿。

《电工小李》原载《山花》B 2012年7期,《漆匠》载《纸上》2016夏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