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论谣言(残篇)

诗人们把谣言描写成了一个怪物,一会儿用词华丽而幽雅,一会儿又严肃而简洁。他们说,瞧啊! 她有多少根羽毛;羽毛之下又有多少只眼睛;她有多少条舌头,多少种声音;她能竖起多少只耳朵来!

这些无疑是一种华丽的词藻。在这些话后面,还有巧妙的譬喻,比如 “谣言走得越远,力量越大”;比如 “她脚在地上走,头在云里藏”;比如 “她白天坐在瞭望塔,夜间到处飞”;比如 “她把做过的和没做的事都混在一起”;比如 “对大城市来说,她是一种恐怖之物”。在这些说法中,最为人称道的是下面这一条:诗人们说大地母亲生下了巨人,巨人和朱庇特争斗,为朱庇特所灭,于是大地母亲一怒而生下了谣言。毫无疑问,巨人们所代表的叛逆和煽动叛乱的谣言和毁谤乃是兄妹,一阳一阴。假如有人能够驯伏这头怪物,使她俯首帖耳,就食于掌心,并利用她去攻击并杀戮其他贪婪的鸟类,这将是一件值得一做的事情。不过我们这样说,就已经受了诗人的风格的影响。现在请让我们以一种严肃的态度来谈一谈。在所有谈论政治的著作中,谣言最少人涉及,但是却也最值得讨论。所以,我们接下来将谈一谈什么是假谣言? 什么是真谣言? 什么是辨别真假谣言的最佳方法? 谣言如何可以播种? 如何兴起?如何散布? 如何增多? 又如何抑止消灭谣言? 此外还要谈一谈谣言的性质。谣言的力量非常大,凡有重大的行动,都少不了谣言,尤其是在战争中。穆奇阿努斯[1]就是通过散布谣言,而把维特里乌斯[2]推翻。他说维特里乌斯有意把叙利亚军团调到日耳曼,而把日耳曼军团调往叙利亚,结果叙利亚军团听到谣言后,大哗。尤利乌斯·恺撒攻了庞贝一个不备,事先狡猾地利用谣言,使庞贝失去勤勉之心,不加防备。恺撒放出谣言说他的士兵从高卢满载而归,都已经厌倦了战争,不再爱戴他了,只要恺撒一踏进意大利,他们就会弃他而去。利维亚为自己的儿子提比略继位而扫清一切障碍,所用的就是不断放出消息,说其丈夫奥古斯都大帝的身体已经康复或转佳。土耳其的总督们常常把土耳其皇帝驾崩的消息秘而不宣,不让卫兵和其他军人得知,防止他们依照习惯把君士坦丁堡焚烧劫掠。地米斯托克利放出谣言,说希腊人要把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3]所造的横跨达达尼尔海峡[4]的舟桥毁了,结果使薛西斯一世匆匆离开了希腊。像这样的例子有成千上万,其数目越多,就越没有重复的必要,因为这样的例子随处都可以碰到。所以,聪明的统治者都应当小心提防谣言,就像对待真正的行动与计划本身一样加以提防。

[1] 古罗马将领、政治家和作家。

[2] 古罗马皇帝。

[3] 波斯国王,镇压埃及叛乱,率大军入侵希腊,洗劫雅典,在萨拉米斯大海战中惨败,晚年深居简出,在宫廷阴谋中被杀害。

[4] 在亚洲小亚细亚半岛和欧洲巴尔干半岛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