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论党派

很多人都有一种愚蠢的意见,认为人君治国,伟人治事,其政策的关键就是兼顾各党派的利益和愿望。然而恰恰相反,治国最重要的智慧,一在谋事,处理好关乎大家共同利益的事务,也就是那些不同党派一致赞同的事务,二在谋人,如果前者行不通,就施展手段,各个击破。我并不是说党派的利益可以忽视。出身贫贱的人,要想往上爬,非有所依附不可;出生富贵而本身又有能力的人,最好不偏不倚,采取中立的态度。不得不有所依附的人,一开始最好是若即若离,不即不离,虽然身在某一党派,却为其他党派所认可,这样他的上升之路往往最为顺利。党派地位越低,力量越弱小,就越团结,所以我们常常发现,少数不屈不挠的人最终竟然把那些不太坚持的多数人给折服了。某个党派灰飞烟灭之后,余下的党派就会分裂。例如,卢卡拉斯曾和罗马元老院中的其他贵族结成 “贵族党”,与庞贝和恺撒对抗,但是在元老院的权威被打倒了之后,恺撒和庞贝很快就反目。同样,安东尼和屋大维·恺撒也曾结成联盟,对抗布鲁图与卡西乌[1],但是在布鲁图与卡西乌被打倒之后,安东尼和屋大维旋即反目,联盟分裂。尽管这些例子都和战争有关,但是寻常的党派之争也不例外。因此,在党派分裂之际,许多次要的人物却变得举足轻重,不过这些人也往往因为是陪衬,而过后被抛弃。许多人的所长就是斗争,一旦斗争的对象不在了,这些人也就没有用处了。人们经常发现,许多人在借本党进身之后,却和对立党派勾结起来。这些人是这样想的:第一笔买卖已经做成了,现在该考虑新的买卖了。叛党的人容易取得优势,因为当双方相持不下时,一个人倒戈就会让一方一败涂地,而获胜的一方就会把一切的感激酬报都堆到这个人身上。在两党之间严守中立,不一定都是因为态度温和,有时也是出于自利,为的是对双方都加以利用。在意大利,教皇的嘴上常常挂着 “众人之父”这几个字,不过人们对他们却总是有些不放心,认为这几个字是一种符号,意味着他们一切都以自己家族的尊荣为前提。为帝王者必须谨慎,千万不可偏向一方,让自己成为某一党派之徒。凡是党派,总是不利于王权的,因为这些党派会要求党员尽义务,这种义务简直和人民对君主所负的义务差不多,让君主成为 “我们中的一员”,就像在 “法兰西神圣同盟”中看到的那样。党派之争过高过烈,则是君主软弱的标志,会对君主的权威和事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君主手下的党派之争,就应当像天文家所说的行星运转一样,虽然各有其轨道,但仍然安静地受原动力支配。

[1] 古罗马将领,刺杀恺撒的主谋者之一,后组织共和军反抗 “后三头政治”,被安东尼击败,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