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论命运

不可否认,外在的偶然因素对人的命运有很大影响,如相貌、机遇、他人的死亡以及展现德才的时机,等等,但是人的命运主要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诗人克劳狄说过:“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设计师。”在外部原因中,最常见的就是,一个人的愚蠢行为却给另一个人带来运气,因为人要想成功,最快捷的莫过于利用他人出错的机会。“蛇必须吃了别的蛇,才会变成巨龙。”显而易见的优点固然令人称道,但是隐而不露的优点却带来运气,或者说带来某种无以名之的自我解放的能力。西班牙语中desembol-tura一词所指的大体上就是这种能力,亦即人的天性中并没有障碍和乖戾,不过其精神的轮子却与命运的轮子一同运转。所以,李维[1]曾这样描述过大加图[2]:“他的身体和精神的力量极其强大,因此无论出身如何,都会出人头地。”此后,他还进一步指出,大加图 “多才多艺”。因此,一个人如果凝神观察,就一定会看见命运女神,因为命运女神尽管自己是个瞎子,却并不隐形。命运就像天上的银河,由许许多多的小星星组成;这些小星星分散开来的话,发出的光线弱不可见,但是积聚在一起,却放射出光芒来。同样,有许许多多微小的、几乎难以觉察的才德,更精确地说是能力和习惯,它们会使人们走运。在这些才德当中,有一些一般人都想不到,但是意大利人却注意到了。所以,当他们谈到一个从不会犯错误的人时,在解释了不会犯错误的种种原因之后,总不忘加上一句 “傻人有傻福”。的确,在人的特点中,最幸运的莫过于两点:一是有点傻气,二是不能太老实。所以,为国家、为主人而赴汤蹈火的人从来都很不幸,也不可能幸运。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加考虑的话,那么他就不是为自己而活着。突如其来的运气,会把人变成投机家或见异思迁的人 (法国人称之为 “好事者”或 “喜动者”,更确切一些),而经过千锤百炼后的运气,才会把人造就成才。命运女神值得尊崇,最起码为了她的两个女儿,自信和名誉,也值得人们尊崇。自信和名誉都是命运女神所生,前者诞生在自己心中,后者则降生在他人心中。所以,聪明人为防止别人忌妒,总是把德才归于上天和运气,这样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坐拥这些德才,只有伟大的人物才能够得到命运的护佑。所以,恺撒对暴风雨中的领航员说:“你载着的不仅是恺撒,还有他的运气!”同样,苏拉不敢自称 “伟大”,只敢自谦 “有福”。人们早已经注意到,凡是过多地把成就归功于个人的智慧和政策的,结果往往都很不幸。曾有记载,雅典人提谟修斯[3]在述职时,常常中断汇报,再三强调:“这可不是凭运气。”从那以后,他就事事不顺。世间的确有一些人,他们的运气就像荷马的诗句一样,比别人的更加流畅。例如普鲁塔克在谈到泰摩列昂的好运时,曾把泰氏的好运与阿盖西劳斯和埃帕米农达的运气进行对比。不过人的运气无疑还是应当从自身当中去寻找。

[1] 古罗马历史学家,著罗马史142卷,记述罗马建城至公元前9世纪的历史,大部佚失。

[2] 古罗马政治家、作家,曾任执政官、监察官等职,维护罗马传统,鼓吹毁灭迦太基,著有 《史源》《农书》等,为拉丁上文文学的开创者。

[3] 古希腊政治家和将军,击败斯巴达和波斯军队,占领北爱琴海沿岸的许多城市,引起反叛雅典的同盟者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