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论习惯和教育

人的性格倾向决定其思想,学问以及从别人那里得来的见解决定其言谈,但是习惯却决定其行为。所以,马基雅维利说得好:天性的力量和动人的言语,倘若得不到习惯的巩固,均不可靠。他举了个例子,有些令人恶心——要想实现一件险恶的阴谋,绝不可相信所托之人性格的残暴或完成任务的决心,而应当任用手上曾染过他人之血的人。马氏并不知道有一个叫克雷芒的托钵僧,也不知道有一个叫拉维拉克的人,一个叫约里盖伊的人,还有一个叫巴尔塔萨尔·杰拉尔的人,但是他的定律依然成立,亦即天性和语言承诺的约束力都不如习惯。如今唯有迷信的力量足够强大,以致为迷信而初次杀人的人竟然和人屠一样冷血,使得在杀人流血这样的事情上,盟誓竟然和习惯一样强大。在其他事情上,习惯的强悍也随处可见。事实上,人们不得不感叹习惯势力之强,使得人们在自白、抗辩、允诺、夸张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就好像无生命的偶像,又好似由习惯的轮子来驱动的机器。此外我们还不难发现习惯的蛮横和专制,明白其究竟是怎么回事。印度人 (我指的是其中睿智的那一派)会自己静静地躺在一堆柴上,然后通过自焚来进行献祭。不但如此,那些做妻子的竟然争着要与丈夫的尸体一同焚烧。在古时候的斯巴达,年轻人喜欢在月亮女神的祭坛上接受鞭挞,连眉头都不皱。我还记得当年在英国,也就是伊丽莎白女王初登大宝之时,有一个被判死刑的爱尔兰叛党曾上呈总督,请求用藤条而不是绞索把他绞死,因为之前的叛党用的都是藤条行刑的。在俄罗斯,有些僧人为了赎罪,会在水缸里坐上一整夜,直到身体和坚冰冻成了一块。

习惯的力量作用于人的精神和肉体,其例子可以举出很多。所以,既然习惯是人生的主宰,那么人们就应当想方设法养成好习惯。少年时就养成的习惯无疑是最完美的,我们把它称之为教育。教育其实就是小时候养成的一种习惯。所以我们发现,和长大后相比,人在少年时,舌头更为灵活,能够发出各种声音,关节也更加灵便,能够做各种运动。的确,长大后才开始学习的人,除非是心志尚未固定,反而把心志开放,并准备好不断接受改良,一般都不可能像从小就学起的人那样,屈伸如意,而且即使是那些例外之人,也少之又少。如果说单独的习惯力量很强大的话,那么联合起来的习惯的合力则更大得多。有例证明,同伴给人安慰,竞争加快速度,光荣令人得意——此时此刻,习惯的力量可说是达到了顶峰。在人性中培养美德,无疑需要依仗秩序井然、纪律良好的社会。国家与好的政府只能为已经养成的美德提供营养,而不大会去照料美德的种子。然而可悲的是,如今最有效的手段却被用来实现最不喜欢得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