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论人的天性

天性常常隐而不见,有时可以压服,而很少能完全熄灭。压力使得天性更加猛烈,说教使得天性不再那么坚持,唯有习惯能够改变气质,约束天性。凡是想征服天性的人,给自己设定的任务都不宜过大或过小。任务过大,则常常因为失败而灰心;任务过小,虽则常常成功,也不会有多大出息。而且,开始时,须有人相助,就像学游泳时用浮球和救生衣一样;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则应当负重练习,就像跳舞的人穿着厚底鞋练习一样。这是因为,只有平时的练习比实际任务困难,才会产生完美结果。凡是天性强大,不容易克服的,要想克服天性,就必须一步一步来:首先要在时间上遏制天性,就像在生气时默诵24个字母以压制怒气一样;然后要从量上削弱天性,就像戒酒一样,从相互劝酒到每顿只饮一小杯;最后才可以完全戒绝。一个人若有恒心和毅力,能够一举摆脱天性的束缚,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会自由吗? 折磨你胸膛的锁链

会一下子绷断,然后安静下来。

古人的遗训说得对,改变天性就像把棍子弄直一样,要向相反的方向弯,并且要明白,那相反的天性绝不能是邪恶的品性。人不可强迫自己养成某种习惯后,就从此不能断绝,而应当在习惯之中稍有间歇。这是因为稍事休息后,重新开始时,会更加有力,而且人在彻底改正某种天性之前,只要继续练习,那么不仅是他的优点,就连他的错误,也将得到锻炼,从而使得某种习惯中同时具有优点和错误。这种情形只有通过适时的暂歇,才能够补救。不过人也不可过于相信自己对天性取得的胜利,因为天性能够长期潜伏,一旦有了机会或诱惑,就会复活。这就好像《伊索寓言》中猫变成的姑娘一样,只要没有老鼠从眼前跑过,她都会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旁。因此,人要么避开这种机会,要么常常与这种机会接触,以便做到熟视无睹。人的天性在三种情况下,最容易看出:在私生活中,因为无需掩饰;在激情中,因为激情使人忘记平日的教训;在新的事物或尝试中,因为无惯例可援。凡是天性与职业相合的人,都是幸福之人;相反,那些被迫从事自己本不想做的事业的人,他们可以说:“我的灵魂已经长时间在外逗留。”在学问方面,凡是不想学的学科,必须安排固定时间学习;凡是与天性相合的学科,则用不着规定的时间,思想会自己作主,飞到那方面去,因此反而要给别的事情或学科安排足够的时间。人的天性不是长成香草,就是长成杂草,所以要对前者及时浇水,对后者及时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