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论野心

野心就像胆汁。胆汁倘若不受阻止,就是一种令人积极、认真、敏速、好动的体液。反之,一旦受到阻止,不能自由流淌,它就会变得焦燥,从而对人体有害。同样,有野心的人倘若发现不仅升迁有路,并且有望步步高升,就会忙于事务,而不会带来危险;但是他们的欲求一旦受到遏制,就会心怀怨恨,凡人凡事都看不顺眼,心里巴不得事情出现挫折。对于大臣或公仆来说,野心是最糟糕的品性。因此,为君者倘若要使用有野心的人,务必要使得他们常在前进而不后退,而且使用这种人难免有不便之处,所以最好是不要使用具有这种天性的人。有野心的人倘若没有因为自己的工作而得到升迁,必然会想方设法让工作和自己一起堕落。不过我们已经说过,除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使用有野心的人,那么我们不妨谈一谈怎样才算是万不得已。打仗时,将领的野心哪怕再大,也必须启用良将,因为他们的功劳足以抵消其他一切。士兵倘若没有了野心,就像是脱了毛的凤凰。有野心的人还有一大用处,就是在君王遇到危险或遭到忌恨时,能作为君王的屏障。人们一般都不愿意担任这种角色,除非他像一只上下眼皮被缝了起来的鸽子,因为看不清四周的形势,只好一个劲地往上飞。臣下一旦有人威胁到君主的地位,这时候君主也可以利用有野心的人来压制权臣,比如提比略就曾利用马可来对付塞扬努斯。既然有野心的人在上述情况下非用不可,我们就还得说一说应当如何驾驭这些人,才能让他们不那么危险。出身卑微的野心家,其危险性要比出身高的小;性格暴戾的野心家,其危险性要比仁爱而得人心的小;刚被擢升的野心家,其危险性要比老奸巨猾、熟谙攻防之道的小。有些人以为宠幸某些人是君主的一个弱点,但是这却是对付权臣的最好办法。当赏罚均出自宠臣时,除了这些宠臣外,不会出现奴大欺主的情况。对付权臣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启用同样骄傲的人与之对抗。不过使用这种办法时,必须有些中立的大臣,以便平衡事态;这就像行船,倘若没有压舱物,船就会颠簸得太厉害。所以,为君者至少也可以鼓励并亲近几个出身微贱的人,让他们成为有野心的人的对头。说到让野心家覆灭的办法,倘若这些人天性懦弱,那么这种办法也许能生效;但是倘若这些人个性坚强,胆量过人,那么这种办法也许反而会刺激他们,从而带来危险。倘若形势需要将野心过剩的人赶下台,但又恐有不测,不能突然有所举动,那么唯一的方法是不停地赏罚交替,使那些人如在林中一样,不知道作何期望。说到各种野心,与事事都要显身手的那种野心相比,一门心思只想在大事上出风头的那种野心危害较小,因为凡事都想插手必然滋生混乱,影响事务。与其让有野心的人在追随者中发挥影响,不如让他忙于事务,减小其危险性。想要在一帮能人当中出头可不容易,但是那样做总是对公众有利。想要在一堆数字中成为唯一一个数字的人,会毁掉一个时代。崇爵高位意味着三件事:有了行善的制高点、能接近帝王与权贵、能提高个人的富贵。不满足现状,为行善而谋求上位,这样的人就是诚实君子;能在谋求上位的人心里看出这种居心,这样的君王就是贤主。一般来说,君主和国家在选择大臣时,最好选用那些有担当的人,而不是一心往上爬的人,要选择那些为良心而爱做事的人,而不是为显扬而爱做事的人。此外,有些人天生好管闲事,有些人则心甘情愿为人服务,所以还应当把这两种人区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