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论殖民地

殖民地乃是古老、原始、英雄的工程。当世界还年少时,它生了许多子女,而今世界老了,生的子女也就少了——我不妨说新的殖民地是原有那些国家的子女。我认为殖民地最好是建在一片处女地上,也就是说在那些无须驱赶原有居民的地方殖民,否则殖民就不是殖民,而是灭民了。殖民有如造林,必须做好准备,要先折本近二十年,到末了再获利。大多数的殖民地之所以毁灭,其主要的原因就是急于求利,在殖民之初,就卑鄙地唯利是求。当然,倘若能够不影响殖民地的健康,尽快牟利也不必故意忽视,但是绝不能够过分。

把本国的废物败类以及作奸犯科之徒作为移民,是一件可耻而不祥的事。不但如此,这种办法还会毁了殖民地,因为这些移民将永远像恶棍一样生活,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捣蛋作恶,浪费食粮,并且很快就厌倦人生,然后给故土写信,败坏殖民地的名声。用作移民的应当是园丁、农夫、工人、铁匠、木匠、渔夫、猎人,以及少数的药剂师、外科医生、厨师、面包师。到了殖民地后,首先要对当地进行考察,看看当地出产哪些食物,如栗子、胡桃、菠萝、橄榄、枣、李、樱桃、野蜂蜜之类,加以利用。然后再看看当地有哪些速生的食物,一年内就可以成熟,如防风根、胡萝卜、芜菁、洋葱、莱菔、菊芋、玉米,等等。种植小麦、大麦、燕麦需要劳力太多,所以不妨先种点豌豆、大豆,一则需要的劳力较少,再则既可以制作面包,也可以当菜吃。稻米的产量也很大,而且还是一种菜。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开始要多带饼干、燕麦粉、面粉等等,一直要熬到当地能生产面包为止。至于家畜家禽之类,主要应当带那些不易生病却容易繁衍的,如猪、山羊、鸡、火鸡、鹅、家鸽等。殖民地的食物消耗应当和被围的城里一样,也就是说,需要进行配给。除了少量的自留地外,菜园或麦田大部分都应当公用,所收获的粮食等先储藏在公仓里,然后进行定量分配。除了粮食外,还应当留心当地出产其他哪些物品,以便减轻殖民地的负担 (如前文所说,只要不因为急于求利而影响殖民大事就行),如弗吉尼亚的烟草。新殖民地的森林往往太多,因此木材可算是上述描绘的物产之一。倘若有铁矿,并且还有河流,可以在河边建立钢铁厂,那么在森林多的地方,铁就是一种不错的物产。在气候适宜的地方,可以尝试制盐。此外,如果有蚕丝之类的,蚕丝也是不错的商品。在富有松杉的地方,一般都不会缺乏沥青和焦油。药材、香木除非不出产,只要出产,都可以获得大利。苏打灰等也可以考虑。不要过于注重矿产,因为发现矿产的希望经常落空,常常会使移民在别的方面不肯努力。至于政府,最好由一人主事,其余若干人辅佐,有限度地实施军事戒严。最重要的是要让移民身处荒原而心安,仿佛上帝时刻都在眼前,时刻都可以膜拜上帝。殖民地政府不可过于依赖来自母国的人员来办事和提供建议,这些人的人数必须适中,其成员必须是贵族,是绅士,而不是商人,因为商人总是注重眼前之利。殖民地强大之前,最好不要有关税;不仅不要有关税,只要没有需要谨慎的特殊理由,应当允许商品自由流通到获利最丰的地方去。不要一批接着一批地把移民送到殖民地去,结果让殖民地人满为患。相反,应该留意殖民地人口的减少,按比例进行补充。一定要使移民可以安居乐业,不能让他们因为人数过多而陷于贫乏。有些殖民地建筑在海边河畔,建筑在沼泽险地,使居民的健康受到严重威胁。因此,刚开始时倒是不妨在这些地方殖民,避免运输等不便,不过之后则应当离开河岸,在高处建立定居点。移民还应当存储有足够多的食盐,这样必要时可以腌制食品,否则也会影响健康。

如果是在有野蛮人的地方殖民,不要仅仅用些不值钱的零碎物件或玩具去讨他们的欢心,而应当待之以诚,同时妥为防备;不要帮助他们侵略别人来取悦于他们,要在他们遭受入侵时,帮助他们自卫——这样做永远不会错。要让野蛮人到宗主国去走一走,见一见世面,回去后好向族人介绍那种更好的生活。

殖民地强大之后,男女移民就都可以接收了,这样那殖民地就可以世代繁衍下去,而不至于永远需要从外面进行补充。在殖民地蓬勃发展时,把它抛弃,让它饿死,这可说是大恶不赦,因为这不仅是一种耻辱,更是一种罪孽,是流了许多可怜人之血的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