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论谈吐

有些人在谈论中喜欢展现自己的口才,不让别人驳倒,而不是展示自己识别真伪的判事能力。他们这样做,就好似想把会说话而不是会思考当作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似的。有些人在一些常见的话题上非常健谈,但是话题却缺乏变化;话题的贫乏大半令人生厌,一旦被人发现,就显得非常可笑。在交谈中,最可贵的就是引起别人的话头,然后加以控制,适时转移到别的话题,这样就可以像领舞一样,控制着交谈。交谈时最好有所变化,不妨在论述中夹以辩驳,在叙事中夹以议论,在发问中夹以己见,在玩笑中夹以庄语,因为无论什么话题,谈多了,都不免使人厌倦。说到玩笑话,有些事情是开不得玩笑的,比如宗教、国事、要人,比如任何人当下的要紧事,以及任何值得怜悯的事情。然而有些人却认为说话不尖刻,不伤人就显不出自己的口才来。这种脾气可要不得:

孩子,少用鞭子,把缰绳拉紧一点。

一般来说,凡是人都应当能够辨别出咸与苦之间的不同来。毫无疑问,有些人说话总爱带刺,让人害怕,不过这种人也应当害怕,害怕别人记仇。喜欢提问的人不仅自己学到的东西多,而且会让很多人满意,尤其是问对了人,这让被问的人有了卖弄的机会,而自己则可以不断地积累知识。不过问题却不可问得太刁钻,否则就成考验别人了。谈话时一定要让别人有说话的机会。要是有人滔滔不绝,霸占了所有说话时间,就一定要设法让这种人停下来,让别人发言,就像乐队看见有人跳 “双人舞”跳得太久,就要换个舞曲一样。有时候,假如别人认为你知道某件事,而你也表现出知道的话,那么以后即使你真的不知道某些事,别人也会以为你知道。要少谈自己,慎谈自己。我认得一个人,常常挖苦人说:“他肯定是个聪明人,连谈论自己都有那么多话要说。”称赞自己而不显丑态的唯一机会,就是在称赞别人优点的时候,尤其是别人的优点也就是自己宣称所拥有的优点的时候。要少说伤人的话,因为交谈就像一片开阔地,并不专门通达某一家。我认识两位贵族,家都在英国西部。其中一位喜欢挖苦人,但是总是用好酒好菜待客;另一位常常问那些曾经受过招待的人:“老实告诉我,在饭桌上有没有人受到过他嘲弄或是被他开过玩笑?”被问的人就答道:“饭桌上曾发生过某某某某事情。”于是这位就会说:“我就知道他会把一个好好的饭局弄砸了的。”慎言胜于雄辩,学会看人说话要比言辞优美、条理井然重要。只顾自己讲话而不善于问答,显示出的是愚钝;善于应答而没有始终如一的观点,显示出的是浅薄和软弱。这就像我们在动物界看到的一样,不善于跑的转身却很灵活,比如猎犬和野兔。在切入正题前,叙述许许多多的枝节会令人生厌;但是全然不顾枝节,则又过于率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