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第五章 最黑暗的时刻
第五章 最黑暗的时刻

麦克默多自从被捕和无罪释放后,在他那一伙人中声名大噪。麦金蒂手中已有足够的役使工具,可他认为麦克默多最有才干。假如说麦克默多在党羽中赢得了荣誉,而他却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伊蒂的父亲从此不再和他打交道,也不许他上门。伊蒂沉湎于对麦克默多的爱情之中,但她善良的心性也让她觉得,倘若和一个暴徒结婚,很难料想后果。

一天夜晚,伊蒂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早晨,她决心去看望麦克默多,她想要尽最大努力把他从那些恶势力手里挽救出来,她便来到麦克默多家。麦克默多正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面前放着一封信。伊蒂轻轻把门推开,见麦克默多丝毫没有察觉,便蹑手蹑脚地走向前去,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没料到麦克默多反身一跃而起,把右手扼到她的咽喉上。与此同时,用左手把他面前的信揉成一团。他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喜交加。伊蒂则被吓得向后退缩,因为在她那平静的生活中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

“原来是你!我没想到是你,亲爱的,”麦克默多伸出双手,“让我来向你赔礼。”

伊蒂突然从麦克默多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因犯罪而惊恐。这使她惊魂未定:“你出了什么事?杰克,为什么我把你吓成这样?杰克,假如你问心无愧的话,那你决不会这样看着我的!”

“我正在想事情,你那么轻盈地走进来……”

“不,决不是这样,让我看看你写的信。”

“啊,伊蒂。我不能给你看。”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看,那是给你妻子写的信吧?我怎能确定你是一个未婚男子呢?”

“我没有结过婚,伊蒂,我现在发誓!你是世上我唯一爱的女子。我对耶稣的十字架发誓!”

“好,那你为什么不愿让我看那封信呢?”

“这是会里的事务,即使对你也要保守秘密。当你把手放到我肩上时,我之所以受到惊吓,因为这可能是一只侦探的手啊!”麦克默多把她抱在怀里,驱散她的惊恐和怀疑。“现在精神好点了吗?”

“当我知道你是罪犯中的一员时,我的精神怎么能有一时片刻的安宁呢?”

“亲爱的,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坏。”

伊蒂双臂搂住她情人的颈项。“放弃它吧!杰克,为了我,为了上帝,放弃它吧!杰克,我跪下来求求你!我跪在你面前恳求你放弃它!”

麦克默多说:“亲爱的,即使我想这样做,死酷党能容许一个人携带它的秘密随便走掉吗?”

“我想到这点了,杰克。我完全计划好了。父亲积攒了一些钱。他早已厌倦了这个地方。父亲已经准备离开。我们一起逃往费城,或是去纽约,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不必再怕他们。”

“你以为它不能伸到费城或纽约去吗?”

“那我们去西方,去英国或德国,爸爸就是那里人。只要离开‘恐怖谷’,到哪里都行。”

“我听到这样称呼这座山谷,已是第二次了,这阴霾看来确实压在你们许多人头上。”

“它无时无刻不使我们的生活惨淡无光。你想特德·鲍德温会宽恕我们吗?假如不是他怕你,你想我们的运气会怎么样?你只要看看他望着我时的那种如饥似渴的眼光就够了!”

“皇天在上!假如我再碰到他这样,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亲爱的,我不能离开这里。不过只要你让我去想办法,我一定会找到体面的出路。”

“干这样的事是不体面的。”

“这不过是你的看法。可只要你给我6个月时间,我可以做到使我离开这里时毫不愧对于人。”

她笑了,说:“6个月!这是你的诺言吗?”

“对,最多不过一年,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隐隐的一丝曙光把将来的一切阴霾一驱而尽。伊蒂轻松愉快地回到家中。

也许有人以为,死酷党的所作所为全都会让它的党徒知道,可这个组织比一般简单的分会要广泛、复杂,就连麦金蒂对许多事也一无所知。因为有一个称为县代表的官员,住在离市中心很远的霍布森领地,他用出人意外而又专横的手段行使权力,统治着各个不同的分会。麦克默多仅仅看到过他一次,这是一个狡诈的人,行动鬼祟,总是恶意地斜眼看人。此人名叫伊万斯·波特,甚至维尔米萨的大头目在他面前也感到有些畏惧。

一天,麦克默多同寓的伙伴斯坎伦收到麦金蒂的一封便笺,里面附有波特写来的信,信上通知说,他将派两名得力人员——劳勒和安德鲁斯——到邻区行事,而行事对象不做详细说明。在工会里任何人都无法保守秘密,因此,他责成麦克默多和斯坎伦把这两个来人安排在他们寓所住几天。

当晚,这两人来了,每人带着一个手提包。两人都绝不饮酒,他们是这个杀人协会的得力工具。尽管他俩缄默不言,斯坎伦和麦克默多却决定参加他们的行动。所以,一天清晨,麦克默多听到他们蹑手蹑脚地下了楼,便把斯坎伦叫醒。这时房门大开,天还没亮,他们借助灯光,看到那两人己走到街上,麦克默多和斯坎伦便小心翼翼地尾随而行。他们的寓所靠近镇边,那两人很快走到镇外边十字路口。另有三人早在那里等候,劳勒和安德鲁斯与他们匆匆说了几句,便一同走了。这些人走上一条通往克劳山去的小路。由于那个矿场的经理乔塞亚·邓恩不惧邪恶,所以尽管恐怖笼罩着山谷,这里却依然纪律严明,秩序井然。

天色已大亮,工人们慢慢上路。麦克默多和斯坎伦混在人群中慢步走去,始终保持能望到他们所尾随的人。一股浓烟升起,随之而来是一阵汽笛的刺耳尖叫声。这是开工信号。他们来到矿井周围空旷的地方,已经有上百名矿工等在那里。这几个陌生人站在机房附近。斯坎伦和麦克默多登上一堆煤渣,可以从此处望到全景。他们看到矿务技师,这位叫做孟席斯的大胡子苏格兰人从机房走出来,吹响哨子,指挥罐笼降下去。这时,一个身体颀长、面容和善的年轻人向矿井前走去。在他走来时,一眼看到机房旁那伙人,他们把帽子戴得很低,竖起大衣领遮着脸。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在这里游荡什么?”

没人回答他,可安德鲁斯走上前去,一枪射中他的肚子。这上百名等候上工的矿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似乎己被吓得目瞪口呆。这个经理双手捂住伤口,弯下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一旁,可另一个凶手又开了枪,他便倒在了地上。那个苏格兰人孟席斯见了,大吼一声,举起一根大铁扳手向凶手们打去,他立刻中了两枪,也倒下了。一些矿工涌向前来,两个凶手向众人头上连发数枪,人群溃散开来,一些人径直跑回家去了。凶手当着上百名旁观者行凶,却没留下一点儿证据。斯坎伦和麦克默多转回家去。斯坎伦心情懊丧,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目睹杀人行凶。

这晚,工会大楼办公室里大肆狂欢,这场胜利使该会党对被勒索和吓昏了的公司可以为所欲为。

在县代表派五名得力人手到维尔米萨来行刺时,他要求维尔米萨秘密选派三个人去杀害斯特克罗亚尔市的威廉·黑尔斯作为酬谢。黑尔斯是吉尔默敦地区一个受人爱戴的矿产主。但他在工作中很讲求效率,曾把一些酗酒闹事、游手好闲的雇员辞退,而他们正是具有无上权势的死酷党成员。即使死亡威胁着他,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而在一个自由文明的国家里,他却被人杀害了。

他们杀人以后,特德·鲍德温摊开四肢,半躺在身主旁边的荣誉席上,他是这一组人的头目。头一天他和两个同伙在山中过了一夜。他们兴高采烈地一遍又一遍讲说他们的杰作:他们在陡峭的山顶上隐藏起来,守候黑尔斯黄昏回家,因为天气严寒,他穿着毛皮衣服,以致未来得及掏出手枪。他们把他拉下马来连开好几枪。

就在这晚,半醉的党徒们走散后,麦金蒂把麦克默多引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间内室里。

“我终于给你找到一件值得你干的差事。你可以带曼德斯和赖利与你同去。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不除去切斯特·威尔科克斯,我们在这一地区就永远不能安心。”

“我一定尽力。他是谁?在哪里能找到他?”

麦金蒂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开始画草图。

“他是戴克钢铁公司的总领班,是战时的一个老海军陆战队上士。我们曾两次去解决他,都没有成功,而吉姆·卡纳威反而丧失了性命。现在请你接着去完成它。那所房子孤零零地在戴克钢铁公司的十字路口,没人能听得到声音。白天去是不行,他经常戒备着,射击得既快又准。可在夜间——对,他和妻子、三个孩子和一个佣工住在那里。你要干就全干掉,没有别的抉择。如果你把一包炸药放在前门,用一根导火线……”

“这个人干了什么事?”

“我不是对你说过他枪杀了吉姆·卡纳威吗?”

“他为什么要枪杀卡纳威呢?”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还有两个妇女和小孩,也一起干掉吗?”

“也要干掉,不然我们怎样能干掉他呢?”

“他们并没有罪过,似乎有些难以下手。”

“这话多么愚蠢,你变卦了吗?”

“参议员先生,别急!反正由你来定就是。”

“那么,你什么时候去完成它?”

“啊,你最好给我一两个晚上的时间……”

麦金蒂和他握手,说:“我把这事交给你了。你把消息带回来时,我们就好好庆祝。”

威尔科克斯居住的房屋在邻近的山谷里,离这里5英里左右。这天夜晚,麦克默多独自去为暗杀活动做准备。他侦察完情况回来时,天色已大亮。

两天后,三人带武器来到这所孤零零的房前,那时已半夜两点。他们担心有猎犬,小心地向前走去,手中的枪机头大张。可只听疾风怒吼,别无声息,只见树枝摇曳,毫无动静。

麦克默多站在屋门外静听了一阵,里面寂静无声,便把炸药包放到门边,用小刀挖了一个小洞,点燃了导火索,和两个同伙走到远处安全地带观看。爆炸的轰鸣声及房屋倒坍的隆隆声说明他们已完成任务。

然而,一切都白费了!原来威尔科克斯听到多人被害的消息,知道死酷党人也要来谋害自己,在前一天把家搬到比较安全又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了。炸毁的只是一所空房,而这位刚毅坚强的老海军陆战队上士依然严格地管理戴克钢铁厂的矿工。

“待我来收拾他,”麦克默多说道,“把他交给我,即使我等他一年,也一定结果他。”

几星期后,报上报道说威尔科克斯被暗杀。这就是死酷党人的所作所为。惨案接连发生在这恐怖的寒冬里。春天来了,溪水潺潺,草木发芽。受到束缚的大自然恢复了生气,可人们头上的阴云从未像1875年初夏般黑暗而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