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第三章 维尔米萨341分会
第三章 维尔米萨341分会

第二天,麦克默多便从谢夫特老人家里搬到镇子最尽头处寡妇麦克娜玛拉家中去住。他在火车上结交的朋友斯坎伦,不久也不约而同地搬来,这里没有别的房客,女房东是一个爱尔兰老妇,毫不干涉他们。这对于同怀隐私的两人再好不过了。

谢夫特高兴时就请麦克默多到他家吃饭,所以,麦克默多和伊蒂的来往反而更频繁、更亲密。

新居很安全,麦克默多便把铸伪币的模子搬到卧室中来,在保证绝密的条件下,分会中的弟兄们就前来观看。每个弟兄离开时口袋里都装上一些铸造得很精彩的伪币,使用出去毫不困难。麦克默多有此绝技,却还要去做工,这在会友看来实在不解。麦克默多解释说如果自己没有任何明摆着的收入,警察很快就会来盘查他的。一个警察确实已经盯上麦克默多,不过却使他声誉大振。

自从第一天介绍他和弟兄们相见后,麦克默多几乎每晚都到酒馆里去。一天晚上,人们正在欢呼畅饮,忽然门开了,走进个一个煤铁矿警察。因为矿区内不断发生有组织的暴行,铁路局和矿主们便招募人员组成煤铁矿警察这一特别机构。

警官说:“参议员先生,我们以前没见过面吧?”

“你是新来的队长吗?”麦金蒂问道。

“不错,参议员先生,请你们协助我们在本镇维护法律。我叫马文,是煤铁矿警察队长。”

“这里很好,用不着你们来维持,马文队长,你们不过是资本家花钱雇来的爪牙,除了用棍棒或枪支来对付穷苦老百姓之外,还能干什么?”

“我们不用争论这个,希望我们大家都各按己见同时尽自己的责任。”他转身要走,忽然眼光落到麦克默多脸上,喊道,“这有一个老相识。”

麦克默多从他身旁走开,说:“我没有和你交过朋友,也没有和什么别的万恶的警察做过朋友。”

“你是芝加哥的杰克·麦克默多。”

麦克默多耸了耸肩膀,说:“那又怎样?”

“我以前是芝加哥警官,那里的恶棍我都认识。”

“用不着告诉我你是芝加哥警察总署的马文!”

“正是。我们没有忘记乔纳斯·平托一案。”

“我没有枪杀他。”

“你没有吗?他一死对你可有很大好处,不然,你早就因使用伪币罪被逮捕入狱。得了,让这些事过去吧,明天芝加哥的大门就又为你敞开了。”

“我随便住在哪儿都可以。”

“我给你透露了消息,可你不谢我一声?”

“我真该谢你。”麦克默多不十分恭敬地说。

“可如果以后你不走正道,那就另当别论了!祝你晚安,也祝你晚安,参议员先生。”

马文离开了酒吧间,那些无业游民都向麦克默多聚拢来,从此,他在这帮人中便无所顾忌了。

星期六晚上,麦克默多被介绍入会。维尔米萨有它的特殊仪式,每个申请入会的人都要经受这种仪式。集会在工会楼里一间专供举行此种仪式的宽大房间里进行。在空旷的会议室里,人们围在一张长桌周围。旁边另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酒瓶和玻璃杯。麦金蒂坐在首席,戴着一顶平顶黑绒帽,脖子上围着一条主教举行仪式用的圣带。麦金蒂左右两旁是会中居于高位的人,其中就有生性凶残的特德·鲍德温。他们大都是中年人,其余都是18岁到25岁的青年。长者中许多人从面貌上可以看出是生性凶残、无法无天的人。不过仅从那些普通成员来看,很难使人相信,这些热情的年轻人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十年来,他们为非作歹,但没有一人被定罪。一方面,没有一个人敢于出面作证控告他们;另一方面,他们有无数随叫随到的可靠的假证人,有满仓的金银财宝可以用来聘请州内最有才干的律师作辩护人。而威胁着死酷党人的唯一危险,还是来自受害者,因为尽管受害者寡不敌众,但他们有时确实给匪徒们以深刻的教训。

现在,麦克默多被两个弟兄引到外室。他可以模糊听到里面有一两次提到他的名字,他知道大家正在讨论他的入会问题。后来走进一个内部警卫,说:“身主有令,他应被缚住双臂,蒙住双眼领进来。”

他们三人便将麦克默多的外衣脱下,把他右臂的衣袖卷起来,用绳子迅速把他双肘捆住,又用一顶厚厚的帽子把上半部脸盖住,随后将他引入集会厅。麦克默多只觉一片漆黑,只听到周围人们的低语声,后来又隐约模糊地听到麦金蒂的声音:“约翰·麦克默多,你是自由人会的老会员吗?”

麦克默多点头表示同意。

“你是属于芝加哥第29分会吗?”

麦克默多又点了点头。

“黑夜是不愉快的。”对方说道。

“是,对旅行的异乡人来说,黑夜是不愉快的。”

“阴云密布。”

“对,暴风雨即将来临。”

“众位弟兄们满意吗?”身主问道。

传来一阵赞同的低语声。

“我们有一定的仪式,你准备试一试吗?”

“我准备好了。”

“你是一个坚定勇敢的人吗?”

“对。”

“请你向前迈一大步来证明它。”

说完,麦克默多感到有两个尖锐的东西抵在双目上,如果他向前迈步,就有失去双目的危险。但他依然鼓起勇气坚定地向前大步走去,于是压在眼上的东西退缩开了,传来一阵低低的喝彩声。

“他是一个坚定勇敢的人,你能忍受苦痛吗?”

“像其他人一样能够。”麦克默多答道。

“试试他!”

麦克默多感觉前臂一阵难忍的刺痛,但他咬紧嘴唇,握紧双手。他说:“再厉害的我也能忍受。”

这次获得了一片高声的喝彩,罩在头上的帽子也摘掉了。他在一片祝贺声中微笑着站在那里。

“麦克默多兄弟,你既已宣誓效忠本会并保守秘密,若对誓言有任何违背,就格杀勿论。”

“我知道。”麦克默多说道。

“那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接受身主的管辖吗?”

“我接受。”

“那我代表维尔米萨341分会,欢迎你!”

人们把外衣拿给麦克默多,但他在穿上外衣以前,看了看右臂,前臂上烙有一个圆圈,里面套个三角形,烙印深而发红,像是烙铁留下的痕迹。身旁的人卷起袖子,让他看他们的分会标记。

“我们大家都有这种标记,”一个人说道,“不过不是都像你这样勇敢地对待它的。”

“没什么!”他说,可臂上仍火烧火燎地疼。

入会仪式结束后,开始讨论会中事务。

“议事日程的第一件事是,读一封从默顿县第249分会身主温德尔那里来的信。他说:

亲爱的先生:

有必要消灭我们邻区雷和斯特玛施煤矿的矿主安德鲁·雷。记得去年秋季你们和警察发生纠葛,我们曾派两个弟兄去帮忙。请你们派两个得力的人前来,他们将由分会司库希金斯负责接待,你知道其地址,希金斯会告诉他们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行事。

你的朋友J.W.温德尔

麦金蒂向四下打量一番,问:“谁自愿前往?”

几个年轻人举起手来。身主看着他们,赞同地笑了。“老虎科马克,如果你能干得像上次那样好,你就不会出差错。还有你,威尔逊。”

“我没有手枪。”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说道。

“好,你会发现,手枪是在等着你的。”

“那人究竟有什么罪?”年轻的威尔逊问道。

“他们已经对他作出判决,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替他们去执行。他们也会照样替我们行事的。说起这个,下星期默顿分会就有两个弟兄到这里来行事。”

“还有!”特德·鲍德温叫道,“有些事该了结一下。就在上星期,我们的三个弟兄被工头布莱克解雇了。他早就应该接受这个教训了。”

“接受什么?”麦克默多低声向邻座的人问道。

“给他一颗大号子弹完事!”那人大笑起来。

“我很喜欢,这正是英雄少年用武之地啊!”

听到麦克默多讲话的人对其大加称赞并对身主说:“先生,新来的兄弟认为我们的办法很合他的口味。”

麦克默多马上站起来说:“尊敬的身主,如果有用人的地方,我当以能为本会出力为荣。”

大家都高声喝彩,一个灰白胡须的老人,长得面如鹫鹰,这是书记哈拉威,他说,“我提议,麦克默多兄弟应该等待,分会是很高兴用他的。”

“当然,我也这样想,我一定遵命。”

身主说:“我们深信你会干得很出色。今夜有一件小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愿等待更有价值的机会。”

“今夜你可以去,同时,”他看了看议事日程,说,“我还有一两件事要在会上讲。第一点,我要问司库我们银行的结存情况。卡纳威是因公殉身,应该给吉姆·卡纳威的寡妇发抚恤金。”

“吉姆是上月去谋刺切斯特·威尔科克斯时反遭毒手的。”麦克默多邻座的人告诉他说。

司库面前放着银行存款本,报告说:“马克斯·林德公司付给的五百元还没动用。沃尔克兄弟送来一百元,可我自己做主退还给他们,要他们出五百元。假如星期三我听不到回信,他们的卷扬机传动装置就会发生故障。去年我们烧毁了他们的轧碎机,他们才变得开通一点。西部煤业公司交来年度捐献。我们手中有足够的资金去应付一切债务。”

“阿尔奇·斯温登怎么样?”一个弟兄问道。

“他已经卖去产业,离开本区。这个该死的留下一张便条说,他宁肯在纽约做一个自由的清道夫,也不愿处在一个敲诈勒索集团的势力下面做一个大矿主,我想他再也不敢在山谷中露面了。”

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年人站起来。“司库先生,请问,被我们赶跑的那人的矿产,让谁买下了?”

“其矿产被州里和默顿县铁路公司买下了。”

“去年托德曼和李氏的矿山是被谁买下的?”

“也是这家公司,莫里斯兄弟。”

“曼森铁矿、舒曼铁矿、范德尔铁矿以及阿特任德铁矿,最近都出让了,又是让谁家买去的?”

“都被西吉尔默顿矿业总公司买去了。”

“莫里斯兄弟,既然他们不能把矿产从这地方带走,谁买走它们,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尊敬的身主,我们已经逐渐把所有小资本家赶跑了。结果代替他们的是像铁路公司或煤铁总公司这样的大公司,对我们的恫吓置之不理。我们虽然能赶走他们在本地的工头,但这只不过是另派别人来代替他们而已。那些小资本家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危害。只要我们不过于苛刻地压榨他们,他们可以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继续留下来。可如果这些大公司发觉我们妨碍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设法摧毁我们并向法院控诉。我劝各位,不要对小资本家太苛刻了。如果他们全被逼走了,我们社团的势力也就被破坏了。”

莫里斯说完刚落座,就听到一些人高声怒斥。麦金蒂双眉紧皱,阴郁不快地站起身,说:“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在美国就没有一种力量能碰我们。现在,弟兄们,”麦金蒂取下他的平顶绒帽和圣带,“今晚会务进行完了,只有一件小事要在散会前再提一下。现在是兄弟们举杯痛饮、尽情欢乐的时候。”

麦克默多有一副优美的男高音歌喉。就在这第一天夜晚,这位新会员使自己成为最受欢迎的一员。已经酒过数巡,人们早已醉醺醺的,这时身主又站起来说:“《先驱报》的詹姆士·斯坦格应受惩罚。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他又在大骂我们了吗?”他从背心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来读道:

法律与秩序——煤铁矿区的恐怖统治

自首次暗杀事件发生,表明我区存在犯罪组织。12年来,此类暴行从未间断。时至今日,更是登峰造极,这可说是文明世界之耻。我国当日接纳自欧洲专制政体下逃亡的移民,未曾预想见此结果。这些人竟欺凌收容他们的主人,这些恐怖暴虐、目无法纪的行为,竟在自由的国家泛滥,实在使人惊恐。这些组织和罪犯的名称人所共知,组织亦公开。但为何会熟视无睹?……

“够了!”麦金蒂把报纸扔到桌上,高喊道,“我现在对你们提出的问题是:对他怎样处理?”

“杀死他!”十几人的声音杀气腾腾地喊道。

“我反对这样做,”莫里斯兄弟说,“斯坦格在镇上和区里都很受敬重。如果他被我们杀害,一定会震动全国,最后结局只能是我们的毁灭。”

“他们怎样能使我们毁灭呢?懦夫先生,”麦金蒂叫道,“用警察吗?肯定地说,一半警察是受我们雇佣,另一半害怕我们。也许用法庭和法官来对付我们?我们以前不是见识过吗?结果呢?”“只要我伸出手指,我就可以派二百个人到城里把他们彻底清除出去。”身主双眉紧皱,突然提高声音,“莫里斯兄弟,我早己注意到你。当你的名字也列入我们的议事日程时,就是你的黑煞日了。我想我正应当把尊名提出来列到日程上去。”

莫里斯立刻面色苍白,瘫倒在椅子上,颤巍巍地举起啤酒杯,喝了一口,说:“尊敬的身主,刚才也是我唯恐会里招来不幸,所以说出这样忧虑的话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冒犯了。”

“很好,如果斯坦格得到他应受的惩罚,那我们就会招来更多麻烦。不过我认为你可以给他一次严厉的警告。鲍德温兄弟,你来安排吧!”

“好的!”这个年轻人热烈地应道。

“你要带多少人去?”

“六个就够。”

“我允许这位新来的弟兄同去。”麦金蒂说。

鲍德温望着麦克默多,从他的眼色可以看出,他没有忘却前隙:“行,如果他愿意。”

这七人走到街上时,两三个一伙沿人行道行进,以免引人注意。这晚天气异常严寒,他们走到一座高楼前停下,明亮的玻璃窗户中间印着金色大字——先驱报社,里面传来印刷机的响声。

这时将近午夜时分,这伙人穿过大街,推开报社大门,鲍德温一行人冲进去,跑上对面的楼梯。麦克默多和另一人留在楼下。从楼上房间传来呼救声,然后是践踏声、椅子翻倒声。过了一会儿,一个鬓发灰白的人跑到楼梯平台上来。可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他的眼镜落在麦克默多脚旁。他面朝下倒在那里,几根棍棒一起向他身上噼噼啪啪地打来,他翻滚抽搐着。别人都停手了,可鲍德温依然狞笑不止,手持棍棒向老人头上乱砍,老人努力用双手护头,但他的白发已经被血浸湿。这时麦克默多跑上楼来,把他推开。

鲍德温喊道:“你敢干涉我?”他举起了棍棒。

可麦克默多从裤子后兜抽出手枪。“你敢碰我,我就立刻开枪。身主不是吩咐不要杀死这人么?”

“他说得不错。”其中有一个人说道。

“你们最好快点!”楼下那人喊道。

这时,一些印刷工人聚集到楼下大厅。那伙人便丢下这个编辑僵卧的身体,窜下楼来,飞快地沿街而逃。跑到工会大厅后,一些人混到酒馆的人群中,低声向首领报告,事情已经得手。另一些人,其中也有麦克默多,从偏僻小路各回各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