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第一章 芝加哥来客
第一章 芝加哥来客

1875年2月4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北部的吉尔默敦山峡谷中积满深雪。在蒸汽扫雪车的帮助下,铁路仍畅通无阻。一列贯穿煤矿和铁工区的列车正缓缓地向盛产煤和铁的小镇维尔米萨驶去。维尔米萨镇原先只是美国西部一个荒凉的角落,但自从发现矿产后,偏僻的小镇便开始热闹起来。

火车在蜿蜒的山谷中行进着,天渐渐黑了,客车车厢点起了油灯,这节简陋的车厢里坐着二十几个人,其中有十几个人从他们积满尘垢的面孔以及携带的安全灯来看,显然是矿工。他们坐在一起吸烟,低声交谈,偶而平视车厢对面坐的两人一眼,那两人身穿制服,佩戴徽章,显然是警察。还有一个年轻人独坐一角。他气宇轩昂,一双富于幽默感的灰色大眼睛不时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他和离他最近的一个矿工搭了一两句话,但对方话语很少又粗鲁,很快便话不投机。

窗外,山坡上闪着炉火的红光,矿渣和炉渣堆积如山,煤矿的竖井耸立其上。沿线到处是零落的低矮木屋,窗口灯光闪烁,隐约现出轮廓来。

年轻人眺望着这凄凉的景象,脸上现出不快和好奇。他不时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来,在信的空白处写下一些字。有一次他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支最大号的海军用左轮手枪。他很快又把枪放回口袋,但已被一个邻座的工人看到了。

“老兄,”工人说,“你好像有所戒备啊。”

年轻人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啊,”他说道,“在我来的那地方,有时我们需要用它。”

“那是什么地方呢?”

“我刚从芝加哥来。”

“你对此地还不熟悉吧?”

“是的。”

“你会发现在这里也用得着它。”工人说道。

“啊!果真吗?”年轻人似乎很关心地问道。

“你没听说这附近出过事吗?”

“没有听到有什么不正常的事。”

“嗨!这里出的事多极了,你为何来这儿?”

“我听说这里愿意干活的人总找得到活儿干。”

“你是工会里的人吗?”

“当然了。”

“那你也会有活儿干的。你有朋友吗?”

“还没有,不过我是有办法交朋友的。”

“怎么个交法呢?”

“我是自由人会会员,有分会就能交朋友。”

这一席话对对方产生了异常作用,那工人疑虑地向车上其他人扫视了一眼,看到矿工们仍在低声交谈,两个警察正在打盹。他走过来,紧挨年轻旅客坐下,伸出手来,说:“把手伸过来。”

两人握了握手对暗号。他举起右手,放到他的右眉边。年轻人立刻举起左手,放到左眉边。

“黑夜是不愉快的。”这个工人说道。

“对旅行的异乡人,黑夜是不愉快的。”

“太好了。我是维尔米萨山谷341分会的斯坎伦兄弟。很高兴在此地见到你。”

“我是芝加哥29分会的麦克默多兄弟。身主J.H.斯科特。很幸运这么快就遇到一个弟兄。”

“你会看到,在维尔米萨山谷本会势力雄厚,美国任何地方也比不上。可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生气勃勃的会员,为什么在芝加哥找不到工作?”

“我找到过很多工作呢。”麦克默多说道。

“那你为什么离开呢?”

麦克默多向警察那面点头示意并且笑了笑,说道:“我想这些家伙知道了是会很高兴的。”

斯坎伦同情地哼了一声。“有什么麻烦事?”

“很麻烦。”

“是犯罪行为吗?不是杀人吧?”

“你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对这种事问个不停呢?”他灰色的双眸透过眼镜突然露出气愤的凶光。

“老兄,请不要见怪。你现在要到哪儿去?”

“到维尔米萨。”

“第三站就到了。你准备住在哪里?”

他掏出信封,“谢里登街,雅各布·谢夫特。”

“我对维尔米萨不太熟悉。我住在霍布森领地,现在就要到了。在我们分手以前,我要奉告你一句话。如果你在维尔米萨遇到困难,你就到工会去找首领麦金蒂。他是维尔米萨分会的身主。再见,或许我们有一天晚上能够在分会里见面。”

斯坎伦下车了,麦克默多又重新陷入沉思。现在天己完全黑了,黑暗中高炉喷出的火焰在跳跃着发出闪光。在红光映照中,一些黑色的身影在随着起重机或卷扬机的动作,和着铿锵声与轰鸣声的旋律,弯腰、用力、扭动、转身。

“我想地狱一定是这个样子。”有人说道。

麦克默多看到一个警察望着外面映红的荒原。

另一个警察说:“我不认为那里的魔鬼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坏。年轻人,我想你刚到这地方吧?”

“嗯,那又怎样?”麦克默多粗暴无礼地说。

“先生,交朋友要谨慎。我要是你,我不会一开头就和迈克·斯坎伦或他那一帮人交朋友。”

“我和谁交朋友关你屁事!”麦克默多厉声说。

“不要见怪!先生,我们也是为你好。”

“天下乌鸦一般黑,收起你们的规劝吧!”

“我们不久就要再会的,”警察冷笑着说,“我要是法官,你可真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了。”

另一个警察说:“我们后会有期。”

“我叫杰克·麦克默多,你们要找我,可以到维尔米萨谢里登街的雅各布·谢夫特公寓去找。”

他大胆的行动引起矿工们的同情和称赞,他们低声议论,两个警察耸耸肩,互相窃窃交谈。

几分钟后,火车开进一个车站,麦克默多提起旅行包准备下车,一个矿工上前和他攀谈起来。

“老兄,听你讲话真叫人痛快。我来给你拿旅行包,给你领路。我回家正好经过谢夫特公寓。”

麦克默多和那矿工走近了市中心,一排店铺灯光明亮,那些酒馆、赌场更是灯光辉煌,矿工们则在那里大手大脚地挥霍他们用血汗挣来的钱。

“这就是工会,”向导指着一家高大而像旅社的酒馆说道,“杰克·麦金蒂是这里的首领。”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麦克默多问道。

“怎么,你过去没听说过首领的大名吗?”

“我对此地很陌生,我怎么会听说过他呢?”

“我以为会员都知道他。他的名字经常登报。”

“为什么呢?”

“啊,”矿工放低声音,“出了些事呗。”

“什么事?”

“在这里你只会听到一类事:死酷党人的事。”

“我好像听说过死酷党人,是一伙杀人凶手吗?”

“嘘!要是你再这样乱讲话,你在此地就活不了多久了。许多人因为比这还小的事都已经送命了。”

“好,我什么也不知道,仅仅是我听说的。”

他忐忑不安地打量四周,说:“不过,我不是说你听到的不是真事。好,那就是你要找的房子,房主雅各布·谢夫特是诚实人。”

“谢谢你,”麦克默多和他的新相识握手告别时说道。他提着旅行包,步履沉重地走在通往那所住宅的小路上,走到门前,用力敲门。门马上开了,可开门人却出乎他的意料。她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玉肤冰肌,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惊奇地打量着来客,白嫩的脸儿娇羞得泛出红晕。即使在这些黑煤渣堆上生出一支紫罗兰,也不会像她那样令人惊奇了。他蹚目结舌地站在那里,还是她打破了寂静。“我还以为是父亲呢,”她娇声说,带点德国口音,“你是来找他的吗?他到镇上去了。”

麦克默多仍爱慕地望着她,“不是,小姐,”麦克默多终于开口说,“有人介绍我到你家来住。我想这对我很合适,现在我更知道这是很合适的了。”

“你也决定得太快了。”女子微笑着说。

“除非是瞎子,谁都会这样决定的。”

姑娘莞尔一笑,说:“先生,请进,我叫伊蒂·谢夫特,你可以在前厅炉旁坐下,等我父亲回来。啊,他来了,有什么事你和他商量吧。”

一个老人从小路上慢慢走来。麦克默多向他说明了来意。在芝加哥,一个叫墨菲的人介绍他到这里来。这个地址是另一个人告诉墨菲的。老谢夫特完全答应下来。麦克默多对房费毫不犹豫,显然他很有钱,预付了每周7美元的膳宿费。

于是这个公然自称逃犯的麦克默多,开始住在谢夫特家里。这最初的一步引出漫长而暗淡的无数风波,其收场则是在天涯的异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