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贫民窟中南方“最后的贵族”
《玻璃动物园》剧本是以已经离家多年当上了海员的汤姆回忆当年的方式展开的。当时，汤姆和他的母亲、姐姐生活在一个南方城市的贫民窟里。那里房屋狭窄，拥挤不堪。汤姆的母亲阿曼达过去是一位风光的南方美人，生活十分悠闲，追求者众多，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有一天下午就有17位种植园主绅士来拜访她。阿曼达的喜好，也是当地种植园上流社会的风向标。然而时光飞逝，中年的阿曼达生活在城市的现实世界里。她被丈夫抛弃，孤独地带着一儿一女过着清贫、单调、苦涩而又没有希望的生活。
爱米丽的生活诚然是一个悲剧，但读者心里可能会有一个疑惑，如果北方佬娶了爱米丽，并把爱米丽带离了那个南方小镇，离开了传播流言蜚语的邻居，离开了那些飞短流长的亲戚，爱米丽的生活会怎么样？她是否就从此可以摆脱南方文化的控制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爱米丽的下一代，是否也可以在城市里快乐幸福地长大，过上自由现代的生活？因为城市是文明进步的象征。然而《玻璃动物园》将这一个幻想狠狠地击碎！《玻璃动物园》描写了以劳拉为代表的第二代南方淑女，由农村走向城市，虽离开邻居的闲言碎语，却暴露在现代工业社会赤裸裸的凝视下，城市的生活使她们失去了可以求助的庞大的人际网络。她们的人生如同玻璃动物园那样不堪一击，威廉斯剧本中有着自己家庭的影子。
汤姆是这个家族中唯一的男人，也是唯一支撑生活来源的人。他的工作十分卑微，在一个仓库当办事员。但是汤姆的内心有着远大的理想。他渴望自己成为一个诗人，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因此汤姆的外号叫“莎士比亚”，尽管工友们叫他这个外号更多的是一种调侃，但是汤姆却以此为骄傲。这个绰号也预示着下文汤姆的离家，因为莎士比亚就是在汤姆这个年纪离开家去伦敦闯荡而最后拥有巨大的成就的，可以说远方一直在诱惑着汤姆。
汤姆的姐姐劳拉是一个轻微跛足的典型的南方女孩，非常的害羞而敏感，深受神经官能焦虑症的困扰。由于严重不能与社会接触，劳拉没有完成中学的学业，也没有能够完成职业培训，成为一名能够打字而自立的秘书。为了应对母亲的盘问，劳拉在每天上课的时候去大街上闲逛，在公园博物馆等各种地方消磨时间。直到很久以后，母亲阿曼达才发现劳拉的秘密。极端孤独的劳拉只有一个爱好——收藏玻璃动物。她的玻璃动物园陪伴她度过了很多的岁月，母亲为她这一爱好十分担忧。阿曼达也曾经想好好培养女儿，也不惜贷款送女儿上学，但是，母亲愈是驱赶着女儿往前走，女儿的神经官能症发作得就越厉害。劳拉在第一次速打考试时，紧张到呕吐，人彻底地垮了下来，不得不被架到盥洗室里，不得不从卢比坎姆商学院辍学。数年之后，阿曼达深知培养劳拉独立自主的希望都化为泡影。母亲觉得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嫁出去，因为劳拉没有任何独自谋生的本领，晚年会很凄凉。“那些没有本领找一个职位的不结婚的女人落得怎么个下场。……那些老姑娘被勉强收留下来，靠吝啬的妹夫或是弟媳妇的恩赐过活！——一天到晚躲在一间老鼠笼似的小房间里——这个亲戚撺掇她去找那个亲戚——这种女人像没有窝的小鸟——一辈子过的是低声下气的生活！”（Williams，1966：349）
阿曼达的话形象地点明了南方淑女的困境。在数十年前，终生未婚的爱米丽还刻意保持着她贵族的尊严。她可以住在一栋大宅里，虽然这个宅子已经老旧，却没有任何人敢私自擅闯她的空间。邻居们尽管对她的生活保持好奇，却只敢站在大街上凝望爱米丽的大宅。爱米丽还有一位黑人仆人忠心地伺候日常的起居，使她不用出门面对柴米油盐这些琐事。然而数十年后随着城市化的进程，终生未婚的南方淑女们却连这点生活的优势也没有了。他们不会有祖传的大屋，他们也没有黑人仆人，他们一切都要靠自己来谋生，而如果没有谋生的本领便会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晚景凄凉。阿曼达无疑对现实有着清醒的头脑，她更是一个超级的预言者。因为在《欲望号街车》里，女主人公布兰琪就是因为无家可归投奔妹妹。号称南方贵族小姐的布兰琪，在这个工人阶级聚集的贫民窟里受尽了羞辱，最后妹夫为了摆脱她，竟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妹妹尽管不舍，却全程保持沉默，不敢违拗自己的丈夫，因为丈夫是身为家庭主妇的妹妹生活的依靠。
阿曼达清醒地意识到，对劳拉而言，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嫁一个可靠的男人，生一个孩子，这些都是她以后的依靠。因此阿曼达时时帮劳拉物色合适的丈夫人选。但家庭主妇阿曼达社会圈子有限。她只有不停地要求汤姆给姐姐介绍男朋友，汤姆不堪其扰，随便介绍了一个同事，也不与同事说明，而事实上同事已经订婚。不知情的阿曼达精心准备这次晚宴，从女儿的打扮、家居的摆设到晚宴的食物，无不体现了南方的贵族风范。
劳拉听说拜访者（the Gentleman Caller）是绅士吉姆，内心暗喜，因为她在高中阶段就已暗暗喜欢上了他。劳拉的害羞与自闭正好对应了吉姆的热情开朗，尽管吉姆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却夸夸其谈，给劳拉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想。他给劳拉描述在芝加哥看过的展览——科技的进步以及美国的光辉未来。他宣布自己正在学习演讲和无线电工程，很快他就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他不满意自己干仓库工作，他吹嘘只要掌握了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演讲，长着一副讨人喜欢的外表，就可以飞黄腾达。他还给劳拉在她所保存的高中节目单上签名，并骄傲地说“我的签名现在还不怎么值钱，但将来某一天说不定能值钱。”对于自己社会底层的处境，吉姆以哲人的超脱大言不惭地说：“失望是一回事，气馁是另一回事。我失望但并不气馁。”
南方淑女因为没有独立的能力，在潜意识中就想依靠一个强有力的男人，一个有英雄气概的男人，然而，20世纪大萧条的背景下，真正的英雄又能有多少？即使有，以她们的生活背景和阅历的又能有多少机会认识？她们所找的无外乎是那些夸夸其谈的浪荡子弟，阿曼达如此，劳拉亦如此，劳拉即使成功嫁给吉姆，也不过重蹈母亲的覆辙而已。但少女时代的阿曼达和如今劳拉看不到这一点，比起残酷的现实，南方女性更喜欢玫瑰色的梦幻。劳拉坐在地板上，像羊羔一样静静地听着，眼中焕发出神采，对吉姆言听计从。吉姆认为劳拉有自卑情结，邀请劳拉在窄小的客厅里跳舞，结果不小心打坏了她最爱的玻璃动物独角兽，这也是胆小懦弱的劳拉最后的领地。这象征着劳拉的内心已经毫无保留地对吉姆开放了。
这一次约会唤起了劳拉对生活的勇气，她鼓起勇气，克服跛足的自卑感，与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跳起了舞。劳拉在吉姆的感染下，正在从自己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吉姆会是劳拉的拯救者吗？就在一切好转的形势下，剧本画风突变，恰在该剧的高潮处——吉姆亲吻劳拉，一个爱情故事即将诞生的时候，吉姆突然刹车，向劳拉道歉。因为他已经有婚约在身，未婚妻是一名叫贝蒂的姑娘，即将在6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就要结婚了。吉姆的吻只是一时的冲动。浪漫的爱情故事最后证明是一个闹剧。劳拉刚刚萌发的希望又破灭了，她只有再次缩到她的玻璃动物园中寻求内心世界的平衡。客观地说，吉姆没有错，他也绝不是有意戏弄阿曼达母女，他对老同学劳拉一直怀有善意，当情绪失控时，还主动坦白自己的婚约。吉姆唯一的错误就是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力扮演拯救劳拉的英雄。劳拉作为一个第二代南方淑女，已经彻底穷途末路，她需要的不仅是爱情，而是一个万能的神来点燃她内心熄灭的生命之火。如果要一定追究责任的话，汤姆应该负责，因为他明知道母亲的意思却依然不假思索地随意将有婚约的男人带回家，只是为了搪塞母亲的唠叨。
劳拉彻底崩溃了，阿曼达为此事跟跟汤姆大吵一架，本就想离家出走的汤姆一气之下彻底抛弃了母亲和姐姐，与他的父亲一样，再也没有回过家。在随后的经济大萧条中，没有谋生能力的母亲和姐姐命运会如何呢？汤姆不管走到哪里，心中都会浮现出母亲和姐姐的声音，他在有形的空间里摆脱了她们，在内心深处，却从未走出她们的世界，她们给了他无法摆脱的负罪感。可是这又能全怪他吗？面临社会的剧变，南方女性将生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男性身上，男性受不了，便只有逃离。
《玻璃动物园》深刻地表现了南方女性那种绝望的境地。南方女性，不管她们是多么如女神般优雅、美丽、纯洁，她们在男性经济中是完全寄生的，一旦被男人抛弃就什么也不是。阿曼达曾经热切地指望自己的丈夫，在被丈夫抛弃后又开始指望自己的儿子汤姆。劳拉寄希望于与汤姆的姐弟之情，希望汤姆能够撑起这个家庭，在跟吉姆会面后又渴望得到吉姆的爱和同情。这里的女性都渴望救世主，但是事实上，没有男人可以成为她们真正的救世主。她们自动奉献了两性关系的主动权，男性在关系中往往处于一种主动的地位，他们随时可以抽离，而女性却只能呆在原地，默默等待。阿曼达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位抛弃妻儿、没有家庭责任感的丈夫和父亲。尽管他是如此的不堪，他的巨幅照片却依然贴在这个家庭的客厅墙上。他出走后给家里人寄来的最后一张明信片上只写着“你好，再见。”
阿曼达——“南方神话”世界里的“最后的贵族”，出身南方庄园主家庭，深受“南方神话”及文化的浸淫。在青春年少的如花岁月里，她有很多选择，但她却钟情于那个诗人丈夫——温菲尔德先生。尽管只是一个电话接线员，但温菲尔德用他漂亮迷人的微笑和夸夸其谈的口才，征服了年幼单纯的阿曼达。阿曼达嫁给了他，仅仅因为他有着迷人的笑脸。婚后不久阿曼达就被丈夫抛弃，就如同爱米丽如果跟北方的工头结婚也未必会幸福一样。婚姻改变了女人，婚姻却没有能力改变任何男人。女人为婚姻所束缚，不能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南方女性如同天使般的微笑，并不能感化浪子，最终反而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负担而被无情抛弃。男性诚然是自私不负责任的，女性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人生也是悲剧的成因。在捉襟见肘的艰难生活中，阿曼达靠回忆自己的淑女时代来打发时光。在当时的工业城市中，阿曼达已找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位置。作为失落时代的牺牲品，她所能做的就是疯狂地抓住那个逝去的时代。尽管阿曼达知道过去的南方已一去不复返，可她无法摆脱对南方文化的依恋；怕失去天性不安分的儿子，可又望子成龙，忍不住对他严加管束；她反反复复地向女儿灌输她的南方淑女观，顽固不化地执著于自己的信仰，全然不顾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
儿子汤姆与女儿劳拉一直生活在母亲的南方种植园文化的阴影下，纠结于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中，直至性格扭曲。汤姆卑贱的劳动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而在南方文化中，这种本应由黑奴来完成的工作是很不体面的。绰号为“莎士比亚”的汤姆继承了父辈的诗人气质，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时时听到远方的召唤，对付枯燥的鞋厂工作、压抑的生活环境和母亲的唠叨的唯一方法是在电影院度过一夜又一夜。汤姆深知自己对家庭的责任，可他的诗人梦想与现实格格不入，摆脱束缚、实现自我的渴望又如此强烈。他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在家庭关系上，汤姆很像他的父亲。虽然他也热爱他的母亲和姐姐，但是他也依然和他父亲一样，把女性看做累赘。当他们对生活不满的时候，他们急于离开家庭去寻找自由的天地。汤姆不满足于自己蓝领的身份，但是他的母亲和姐姐需要他为家庭提供经济支持。汤姆对他的这个使命觉得非常地烦恼，因此他总是到电影院去躲避，来感受虚幻生活的乐趣。他通过写作，忘记无聊乏味的现实生活。对母亲和姐姐生活的困境，虽有同情，却从不主动帮助他们。他受不了母亲的唠叨，为了搪塞母亲，也为了帮自己找到一个养活姐姐的人，汤姆打算为劳拉物色一位相当的男士作为结婚对象。但是汤姆如同他的父亲一样，是一个漫不经心不负责任的人。即使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也不打探别人的背景，就很随意地带到家庭中，介绍给自己的姐姐。这一点反映了现代都市的经济文化对传统南方社会的蚕食。在过去将一位绅士介绍给家族中的女性是一个十分盛大而严肃的事件，要经过层层把关，确保男士的人品等各方面万无一失，而在现在却以一种如此随意的方式来表现，那是因为在这个城市的贫民窟中，一切都已经退而求其次，一切都已不再能讲究，曾经的南方名门世家再也撑不起往日的荣光。
劳拉其貌不扬，腿有轻微残疾，这其实并无大碍，但在信奉女子以貌取悦男子并依附男子的南方文化中，跛脚却是一大缺陷。因为在南方文化中，女性是一件美丽的摆设，她的价值不在于多能干、多善良、多独立，而在于能在多大程度上满足男性的审美期待。正是母亲阿曼达无形中给女儿灌输的观念导致了劳拉极度自卑并有心理障碍。纯洁脆弱的劳拉一直对自己会成为家人的心病而惴惴不安，可又无能为力，无法面对现实。她无法与人正常交往，对外面的世界怀着病态的恐惧，根本无法独立生存，只有在她收集的一组精致而脆弱的玻璃动物们中才能找到安慰，而她的精神家园——玻璃动物园，则随时可能会消失。
劳拉对于介绍婚事起初是非常抗拒的，因为她就像玻璃独角兽那样经不起现实的碰撞。母亲对儿子的介绍深感满意，并开始积极地筹备。这似乎不是女儿的婚事，而是母亲当年光辉岁月的一次回光返照。阿曼达慢慢地蹲下身来精心打理着女儿衣服的褶皱，幻想着自己的青春岁月。她不停地唠叨着那个有17位绅士同时拜访的下午，家里面连凳子都不够。她渴望着踏着昔日的旋律，一切又会回来。她甚至渴望着自己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子重新开始。假如她不选择劳拉的父亲又会怎样？她当年的追求者之一，如今已经是百万富翁，拥有可口可乐公司的大量股票。可是昔日不会重来，在男权文化中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年长女性是没有价值的。而且阿曼达当初的选择必定是她当时认为最好的选择。因为阿曼达是南方文化中长成的淑女，南方文化承袭英国贵族文化，追求相貌堂堂的英雄气概，追求谈吐幽默的趣味，追求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唯一不追求的就是实际的谋生本领。有一句西谚说“绅士是没有工作的”，这在当时的种植园经济和黑奴劳动的前提下是可行的。所以阿曼达当年必然不会看上一门心思投机倒把、有着类似于北方佬作风的追求者。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阿曼达看不上市侩商人，如今已经是金融巨鳄，阿曼达只有遗憾的份。但是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这就是美国南方文化的特性，是阿曼达深入骨髓无法改变的东西。
尽管已经穷途末路，阿曼达依然有自己的骄傲，她尽力操持着这个日常生活捉襟见肘的家庭，并尽力为孩子们打造一个好的前程。在第5场，儿子汤姆告诉母亲将要有一位绅士来访时，母亲非常高兴。接下来在第6场，母亲便开始竭尽所能为劳拉梳妆打扮，尽管这在过去的南方社会是贴身女仆的工作，母亲阿曼达也丝毫不介意。劳拉在她的打扮下就像一个美丽的玻璃动物。经过母亲的努力，“劳拉显出一种脆弱的、非尘世的美；她像一件亮光照耀着的半透明的玻璃器皿，散发一种暂时的光采，既不真实，又不持久。”（Williams，1966：371）这段寓意深刻的话，非常准确地道出劳拉异常脆弱的本质，也象征了南方文化的美已经是一种与当今的时空不吻合的美，注定要走向消失。
这束打在盛装的劳拉身上的光，就像打在了美国南方文化的身上一样，是从过去的时空中归来的不真实的美。《玻璃动物园》的主人公们有着盲目的、固执的选择和那些不切实际的、过去的梦想，丝毫不顾及这个梦想早已被时代的车轮碾压在底下，因此他们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但是他们已无力回头。她们的人生是个悲剧，但她们以怎样非凡的勇气来演完这个悲剧？在丈夫长期缺席的情况下，在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支持的情况下，阿曼达，这位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将两个子女抚养长大。爱米丽如果嫁给北方工头，命运也会同阿曼达一样。她们的第二代，儿子抛弃了家庭，女儿连结婚的可能性都不会有。第二代美国淑女劳拉如同玻璃般脆弱。她与社会格格不入，在现实世界中毫无作为，身体上轻微的残疾给她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她过早地从学校辍学，也根本无力完成职业进修课程。她有社会交往恐惧症，不能与任何人交往，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孤独是她摆脱这种创伤的唯一方法，劳拉把自己关在狭小的世界当中，这就是她的玻璃动物园。这一点威廉斯是以他的姐姐为原型。当年威廉斯的父亲经常酗酒，回家以后责怪威廉斯的母亲，认为儿子过于女性气，只会写一些不现实的小说，对于女儿，他也十分愤怒，因为女儿总是待在房间里摆弄她的玻璃动物园，成绩平平，相貌平平，社交能力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