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金色笔记》的研究争论
《金色笔记》是多丽丝·莱辛创作中期里程碑式的作品。《金色笔记》以安娜个人生活和事业追求为主线,描写了“二战”后风起云涌的世界现状:一切都在动荡不安中崩溃,人们不知该去信仰什么,精神上不知所措。莱辛在《金色笔记》中表达了对人生终极意义的思索,其中女性的出路也是其重要的方面,而这一切都蕴含在莱辛独具匠心的艺术形式中。2007年,瑞典皇家科学院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里这样评价《金色笔记》,“对于正在处于萌芽阶段的女权运动而言,《金色笔记》是一部先锋之作,是少数几部探讨20世纪两性关系的杰出读本。”“一部先锋作品,是二十世纪审视男女关系的巅峰之作”。由此可见,对女性问题的关注是《金色笔记》的重大特点。
由于话题涉及20世纪50、60年代较为敏感的性政治问题,《金色笔记》一出版便在社会上引发了很大的争议,被认为是“引起歧义的鸿篇巨制”。《金色笔记》支持者认为它是西蒙·波伏娃《第二性》的小说版,是女性解放的《圣经》。皮尔·瓦茨伯格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演说中对《金色笔记》大加赞赏并肯定了其女性叙事:“在这部莱辛最具实验性的作品中,抗争交融了创造意识和爱欲。一位追求独立和情感的女性,遇到了重重困难;她追寻的自由因爱而受损,因爱而残缺。”(李维屏,2008:213)安妮塔·布罗克纳在《伦敦书评》中进一步阐明:“多丽丝·莱辛是处于原始状态女权主义自我意识的先驱。”(瞿世镜、任一鸣,2008:147)
支持者认为《金色笔记》毫无疑问是多丽丝·莱辛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正是因为该书有明确的性别意识,主人公安娜是令人骄傲的“自由女性”,该书女性的主体地位明确,围绕安娜及其朋友的女性经验描述进行分析,展现安娜女性独立自主的主体意识,被认为是战后女权运动的里程碑,揭开了“二战”后风起云涌的女权主义运动的序幕。作家在书中对20世纪男女关系有着犀利深刻的审视,作家莱辛也被誉为是“女权主义自我意识的先驱”。
然而,《金色笔记》的反对者也相当多,反对者一部分包含传统男性。柯林·斯沃特里奇在他编选的《英国著名小说家概要》中写道,莱辛在《金色笔记》中“为太多的事情辩护,其中的某些章节已完全置于男性对其批评之中”。男权社会批判《金色笔记》也在情理之中,男权社会一向把女性分为“屋中的天使”和“阁楼上的疯女人”。书中的主人公安娜就是在男权社会看来离经叛道的“自由女性”形象。但从另一方面来看,来自“男权社会的批判”正是从反面来肯定小说中所表现出来的“女权思想”。但颇为吊诡的是,《金色笔记》的反对者中竟有激进女权主义者。前文中的英国女作家安妮塔·布罗克纳在《伦敦书评》撰文中先肯定其成果,接着笔锋一转,认为《金色笔记》中的安娜是一个女权运动的负面形象,绝不是值得女权主义者们效仿的成功典范。布罗克纳认为多丽丝·莱辛为女性们“制作了一个胚胎,几乎是一个临床案例,或许是一部小说,然而绝非虚构,其中的女主人公再现了自由女性原型所有最可怕的处境。她把这个原型孤立起来加以描绘,从而树立了一个实例,以后的女权主义者们畏惧地、匆忙地、明智地与它分道扬镳,尽可能避免重蹈覆辙。”(瞿世镜、任一鸣,2008:149)因为莱辛笔下的安娜·伍尔夫,作为一个“自由女性”,她并没有多少快乐幸福的体验,她的情感受挫,信仰迷失,精神分裂,在事业、家庭、爱情中苦苦挣扎……激进女权主义者认为这样的形象非但不能鼓舞女权运动的士气,反而是男权社会杀一儆百、妖魔化女权主义者的理由。《金色笔记》佐证了“自由女性”并不自由的现实,还震慑住了普通女性,使她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尽管《金色笔记》的主人公安娜身上有着“初露端倪的女权意识”,莱辛却非常谨慎地否认自己为女权主义者,她在自己的两卷回忆录中,也对女权主义评价不高,她认为女权主义使妇女“在60年代转错方向”,让“女权主义的政治日程给搞得分散了精力”,她认为女性地位的提高很大程度上是技术的进步,尤其是家用电器的普及将女性从传统的家庭琐事中解放出来了,而不是女权运动的发展。在1971年《金色笔记》的再次出版序言中,莱辛如此写道:“就妇女解放这一论题我是支持的。其实我不喜欢的是她们那种尖叫和令人作呕的样子。这部小说绝不是妇女解放的号角。”因此有评论家认为,说莱辛思想激进“大半系出于误会”,从《金色笔记》中可以明显看出“莱辛并不想激励女性对男人世界的仇恨”,她只是有着不可否认的对女性命运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