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涉调·耍孩儿】借　马

马致远

近来时买得匹蒲梢骑①，气命儿般看承爱惜②。逐宵上草料数十番，喂饲得膘息胖肥。但有些秽污却早忙刷洗，微有些辛勤便下骑。有那等无知辈，出言要借，对面难推。

［七煞］懒设设牵下槽，意迟迟背后随③，气忿忿懒把鞍来鞴④。我沉吟了半晌语不语，不晓事颓人知不知⑤。他又不是不精细，道不得“他人弓莫挽，他人马休骑”⑥。

［六煞］不骑呵西棚下凉处拴，骑时节拣地皮平处骑。将青青嫩草频频的喂。歇时节肚带松松放⑦，怕坐的困尻包儿款款移⑧。勤觑着鞍和辔，牢踏着宝蹬⑨，前口儿休提⑩。

［五煞］饥时节喂些草，渴时节饮些水。着皮肤休使粗毡屈，三山骨休使鞭来打，砖瓦上休教稳着蹄。有口话你明明的记：饱时休走，饮了休驰。

［四煞］抛粪时教干处抛，尿绰时教净处尿，拴时节拣个牢固桩橛上系。路途上休要踏砖块，过水处不教践起泥。这马知人义，似云长赤兔如益德乌骓。

［三煞］有汗时休去檐下拴，渲时休教侵着颓，软煮料草铡底细。上坡时款把身来耸，下坡时休教走得疾。休道人忒寒碎。休教鞭着马眼，休教鞭擦损毛衣。

［二煞］不借时恶了弟兄，不借时反了面皮。马儿行嘱咐叮咛记：鞍心马户将伊打，刷子去刀莫作疑。则叹的一声长吁气，哀哀怨怨，切切悲悲。

［一煞］早晨间借与他，日平西盼望你，倚门专等来家内。柔肠寸寸因他断，侧耳频频听你嘶。道一声“好去”，早两泪双垂。

［尾］没道理没道理，忒下的忒下的。恰才说来的话君专记，一口气不违借与你。

【注释】①蒲梢：古代骏马名。骑：指马。②气命儿：性命。③意迟迟：心中迟疑不决。④鞴（bèi）：在马背上驾上鞍具等。⑤颓人：骂人的话。⑥道不得：不是经常这么说的吗？⑦肚带：马肚子上所系的皮带。⑧尻（kāo）包儿：屁股。⑨宝蹬：脚蹬子。⑩前口儿：马嚼口。“着皮肤”句：是说不要让粗毡子磨损马的皮肤。三山骨：后脑骨。有口话：有句话。人义：做人的道理。云长赤免：三国时蜀汉大将关云长，骑的马名叫赤兔。益德乌骓：三国时蜀汉大将张飞，骑的马名叫乌骓。“渲时”句：给马进行洗刷时不要碰伤马屌。忒寒碎：太吝啬，太寒酸。（biāo）：戳着。“鞍心”二句：意思是说，谁个要打马，准是驴屌。

【赏析】这个套曲写一位马主人爱马如命，作者对于马主人不得不借给别人、又不愿借给别人的矛盾心情的描写，细致入微，活灵活现。［七煞］曲，承上进一步写马主人不愿借马给别人的内心活动。结句“道不得‘他人弓莫挽，他人马休骑’”，曲折地写出马主人的内心世界，诗意颇为幽深。从［六煞］到［三煞］写了马主人对借马者反反复复、絮絮叨叨的仔细叮嘱。［二煞］曲，一、二句“不借时恶了弟兄，不借时反了面皮”，以手足之情和爱马之情互相比较，在这难以定夺的矛盾心理活动中，体现出马主人的自我安慰。［一煞］曲的前五句是预想之词，层层递进。至此，一个视马如命的鲜活的形象就立在读者跟前。［尾］曲，最后两句用“一口气不违”五字，更加突现了马主人舍不得借马给别人的心情，紧扣题意，使全套曲子显得前后呼应，一气呵成，加深了艺术表现的效果。同时，作者对那些过分爱马惜马的言谈举止的夸张描写，更增添了作品的幽默感和喜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