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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文论史纲
1.6.4.2 第一节 雅克布森的语言学诗学理论
第一节 雅克布森的语言学诗学理论

一、科学化的努力

1915年,19岁的雅克布森(又译雅克布森、雅各布逊等)牵头成立了“莫斯科语言小组”。组内举行各种活动研究文学和语言问题,“所有这些活动都毫不犹豫强调诗歌的语言问题”[6]。爱好诗歌的雅克布森始终坚信,诗语具有独特的美学功能,研究诗语可以揭示一般语言特征。

雅克布森倡导科学的文学批评,反对文学批评中的非科学倾向(肤浅的印象主义批评)。“俄国形式主义的主要目标之一是促使文学研究的科学化”[7],因而提出文学研究科学化的“文学学”。认为始于对作者生平、思想和社会时尚等外在因素的文学研究易于产生误导,文学学不应该问一部作品出自何时、何地、何人之手,它应该问它现在是什么,它作为一个系统和一个结构是如何发生作用的。雅克布森的这一思想具有超乎寻常的意义,因为他把文学研究的焦点聚集于作品之上,更确切地说是聚集于作品形式之上,文体、语言、手法、结构、技巧、程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使文学之所以为文学之区别性特征(distinctive features)是文学性(Literariness)而不是文学(Literature)。因此,文学的研究对象是前者,即文学性。“如果文学科学想要成为一门真正的科学,它就必须把‘手段’看成是他唯一的主角”[8]。按照雅克布森的看法,使文本成为艺术品的技巧或构造原则是文学研究的真正对象。雅科布森和艾亨鲍姆在集中力量研究文学的技巧时,认为应该从文学的文本中把某些成分或因素抽象出来,脱离文本及其内容独立地对它们研究。

二、诗的“系统功能”

通过区别两种语言——日常用语和文学语言,雅克布森首先探讨了诗语功能问题[9]。从功能的角度看,日常语言是思想交流的工具,文学语言则以自身为目的[10]。从构成角度看,日常语言按照惯常的构词、语法、修辞来组织语言单位,文学语言无论在构词语法还是在修辞方面,都异乎寻常的打破常规,通过不同的选择、配置、加工、改造,对日常语言施加“暴力”,使之变形、扭曲,从而达到特定的美学目的。比如在日常交际中,语言活动是一种有目的的无意识活动:他是有目的的,因为它意在交际;它是无意识的,因为交际双方都意识不到语言的存在,张嘴说话,一般不需要字斟句酌。但在文学(特别是诗)的鉴赏中,读者时时意识到语言的存在,并破除文学语言布下的重重迷雾,因此特别需要咬文嚼字。文学的“文学性”就表现在这里,“表现在词和词序、词义以及外部和内部形式”[11]

从日常语言活动中区分出六种因素(语境、信息、说话者、受话者、接触、代码)的雅克布森,又在此基础上再区分出六种功能。因为任何交流活动都有“说话者”和“受话者”,二者间的沟通既需要一定的语言环境(“语境”)作为参照,又需要一定的语言代码(“代码”)作为媒介;此外还需要保持“接触”,既包括物理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交流活动固然无法摆脱这六种因素的“纠缠”,但不同性质的交流活动对于交流因素各有偏好和侧重。

上述六种因素对应着六种不同的功能(表达、指涉、诗意、意会、交流、元语言),它们能够满足不同性质的交流活动对不同因素的特殊需要:发送者重表达;接受者重意会;言此义彼者重指涉;关心沟通者重交流(譬如电话打通时的“喂”);爱分析语言者重元语言;诗人重诗意。他认为“诗歌的注意力则首先集中在符号本身,而注重实际效用的散文则集中于所指物”[12]

从而,文学性只是语言交流的一种功能,手段、方式途径永远比目的、意图、效果重要。文学性把读者的目光聚集于韵律、节奏、措辞、语法、修辞等形式问题上,而不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形式之外的某物之上。对文学来说,重要的是它以何种方式、通过何种途径、借助何种语言来“反映”、“指涉”和“表现”。

三、隐喻与转喻

众所周知,隐喻和转喻(又译换喻)是两种基本的修辞方式[13]。“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是隐喻;愁而“紧锁双眉”,恨而“咬牙切齿”是转喻。雅克布森在对失语症的研究中给隐喻与转喻赋予了新的内涵。失语症者有两种不同性质的语言错乱现象:一是语言组合系统严重失调,发生“临近性错乱”,故多用隐喻;二是语言选择系统严重失控,发生“相似性错乱”,只能组合词语或连句成段,故多用转喻,如以灯代火,以火代烟,以摇篮代新生,以坟墓代死亡。与相“似”关联的是选择和替换,产生的是隐喻;与相“近”关联的是组合与延伸,产生的是转喻。其关联是:隐喻—选择—共时模式—索绪尔的纵组合;转喻—组合—历时模式—索绪尔的横组合。

原为修辞的隐喻与转喻,在雅克布森那里却成了文学文本的两种基本构成方式。文体方面:诗歌—隐喻,散文—转喻;思潮方面:浪漫主义—隐喻,现实主义—转喻;门类方面:绘画之超现实主义—隐喻,而立体主义—转喻。如此强调区别并不意味着隐喻和转喻总是针锋相对、泾渭分明的。“诗的作用是把对等原则从选择过程代入组合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相似性附着于毗邻性,其结果是使象征性、复杂性和多义性成为诗的实质。⋯⋯在诗中,由于相似性被带入到毗邻性,一切转喻都具有了轻微的隐喻特征,而一切隐喻也同样带上了转喻的色彩。[14]”也就是说,隐喻和转喻也是相互渗透的。

代表早期俄国形式主义的雅克布森的观点具有极强的挑战性,他根本否认艺术与生活之间存在任何关系。但他的“文学性是文学研究唯一合法的研究对象”这一观点影响深远:“在形式主义、捷克结构主义和现代语言学中,到处可以发现雅克布森的影响。”[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