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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与张爱玲
1.3.1.1 萧红倾心云,张爱玲钟情月/
萧红倾心云,张爱玲钟情月/

萧红喜欢云霞,写得真好;张爱玲喜欢月亮,也写得真好。

是想说,云和月分别构成了她们作品的核心意象,不是一篇小说或散文,也不是某几篇,而是全部创作——可谓大意象。

意象者,寓意于象也。物象一旦获得意味,便不再是单纯的事物现象,而是主体的信息承受者。

说云霞和月亮构成了萧红与张爱玲创作的大意象,并非说这是她们有意为之,而是一种读后的感觉和概括,于她们而言最多属于下意识行为。就是说,独特的人生经历和生命诉求,推动着她们运用文字移情于云和月。这样的云和月当然不是纯粹的天象,而是笔下作品。从哲学上说,认识一个人的最确切的路径就是认识他的创造物,这个过程是从对象到人的折射,也就是反思。萨特也表达过类似见解,大意是一个作家其实就是他的作品。萧红的云霞和张爱玲的月亮就正是这样的信息载体,是理解她们生命之网的纽结,从它们入手可以更深入更准确地认识这两位民国女子的人生、性格、观念以及创作。

下面我们先看一下萧红与张爱玲是怎样描写云和月的。

萧红的云,从春到冬,从早到晚。开春的云与冰相伴,满江面的冰块,满天空的白云,云形融冰般朦胧,风在耳畔滑过;盛夏的云浸透了黑,饱含风雨雷霆,沉甸甸压向大地;入秋,天空安静下来,常常一丝不着,有时也涌现大朵白云,低垂着,任凭下面的风送来阵阵草原气息;冬季,云与万物一起枯萎了,灰蒙蒙的天空混沌一团,整天飞着清雪。

早晚的云彩最好看,那是霞,朝霞和晚霞,乡下人不这么说,他们口中晚霞叫火烧云。

张爱玲的月,别具一格。她独来独往惯了,衣装都得显山露水。她真是敏感,细致到了极点,眼中的月亮竟是五颜六色。红的,那是元宵夜的月亮,还有天边赤金脸盆般的扁扁下弦月,想起昨晚忘记看的月亮应当是红色月牙吧;蓝的,那是闪着一团蓝阴阴火的月亮,以及黑暗玻璃上的蓝影子月亮,还有伏在自家楼板上的淡蓝月色,笼罩着照片的月光也呈现出黯蓝色;绿的,那是很高很小的月亮雾蒙蒙发出青色的光,银色的月亮却投放绿色光棱;最奇的是半黑半白的,那是躲在乌云背后闪出半边脸窥探人间的月亮。

张爱玲的月亮不光多彩,还有声。那是一个月夜,“海上,山石上,树叶子上,到处都是呜呜咽咽笛子似的清辉。”(《沉香屑·第二炉香》)

萧红钟情火烧云。她的火烧云辉煌灿烂,轰轰烈烈。

“天空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堂堂的,好像是天着了火。”(《呼兰河传》)不是西方一隅,也不是半边天,而是整个天空在燃烧。家乡人都喜爱这种七月的红云,“若一说‘火烧云’就连三岁的孩子也会呀呀地往西天空里指给你看。”(《呼兰河传》)

张爱玲的月亮美得诡异,令人汗毛凛凛。

楼板上的淡蓝月色是在读诗时想起的,那是散发着静静杀机的光影。半黑半白的月亮有惊悚效果,像是戏剧化的狰狞脸谱。绿色光棱的月亮不是挂在天上,而是浸泡在涟涟泪眼里。

月亮的本色是白,张爱玲用的却不多,即便有也是青霜般的荒寒。如果浮现在记忆里,哪怕再大再圆再白的月亮也因人生的艰辛而不免带些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