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的良辰美景
成都人好游乐由来已久,至少在魏晋南北朝时就有了享乐的因子。享乐主义的始祖阿里斯蒂普斯认为,争取享乐和排除痛苦是生活的目的,也是人生价值的标准。以此旁观成都人的游乐,或许是最佳注脚。
唐时修建的合江亭是这一时期经常举行游乐的场所。何长发《成都合江亭》载:合江亭鸿盘如山,横架赤霄,广场在下,砾平云截。登亭俯之观之,清流激端,沙鸟上下,船楼相接;远望东山,翠林隐约,把林笼竹,列峙左右。置身其中,使人顿生诗情画意。为唐人又一宴饮、饯别、游览胜地,名士骚客题诗,往往在焉。五代时期,合江亭因被前后蜀王据为别苑为王室贵族所独享。北宋时期官府不治,合江亭园颓圯。蔡迨《合江园记》言:“园可娱官,官之人未必皆材。又属公府尚简,重燕游阔,疏因弗以治。楼欹亭陊,花竹剪刜,荒秽萧条,可念其恙者,独长江茂林耳。”
闲暇在西方文化里是“高等的正经”,游乐则是都市生活的一面镜子,这其中也包含了娱乐生活。中国最早的娱乐社团出现在五代时的成都,似不是偶然的。宋人调露子《角力记》:“蜀都之风,少年轻薄者口口为社,募桥市勇壮者,敛钱备酒食,约至上元,会于学射山前,平原作场。于时新草如苗,口侯人交,多至曰晏方一对,相决而去。或赢者,社出物赏之,彩马拥之而去。观者如堵,巷无居人。从正月上元至五月方罢。”这个最早普及摔跤运动的社团,就是后来的“角力社”。
游乐之风在唐宋时的成都很流行。陆游《自合江亭涉江至赵园》诗注:“成都合江园盖故蜀别苑,梅花甚盛,自初开监官日报,府报至开五分则府主来宴,游人竟集观赏游乐。”白麟《合江探梅》诗:“艇子飘摇唤不回,半溪清影漾疏梅。有人隔岸频招手,和月和霜剪取来。”张焘《合江亭》诗:“却暑追随水上亭,东郊乘晓戴残星。余歌咽筦来幽浦,薄雾疏烟入画舲。兴发江湖驰象魏,情钟原隰咏飞鸰。故溪何日垂纶去,天末遥岑寸寸青。”这是重建之后的合江亭,不过,在南宋末年,合江亭再次被毁,这里成了一片废墟。
谭继和和冯小露在《九天开出一成都》一文中认为成都有三种游乐方式:
一是岁时游乐,几乎每季每月都有二至三次全城性的全民游乐活动。唐宋时成都的游乐:正月元日游安福寺、二日游大慈寺、七日(人日)游草堂、十五日上元放灯(道士叶法善引玄宗梦游成都灯市,喝酒于成都东郊富春坊)。唐代时成都放灯一夜,宋代时发展为三夜,在昭觉寺举行。到近代,灯会时间越来越长。正月二十三日游圣寿寺蚕市,二十八日游净众寺。二月二日踏青小游江,从万里桥开始。八日观街药市,十五日蚕市杂耍。三月三日游学射山,九日大慈寺蚕市,二十一日大东门游海云山鸿庆寺,二十七日大西门外圣人庙。四月十九日浣花大游江,从百花潭至九眼桥,有龙舟竞渡,仅大型龙舟即达百余艘之多,“最为出郊之盛”。五月五日大慈寺饮雄黄、买彩线、挂长命索、吃筒饭、粽子。六月初,头伏游江渎池。七月七日夜市,十八日盂兰会。八月十五日中秋。九月九日士女游车,全城游览至玉局观止。十月冬至游大慈寺,冬至后一日游全僧寺。腊月庆坛神、游川主庙,岁末献金花树、忘忧花。
二是“遨头”、“遨床”游,这是唐宋成都游乐的独有特点,为其他城市所无。所谓“遨头”是指带头游遨的成都太守,“遨床”是旅游用的小板凳,老百姓带着凳子游乐。特别是浣花大游江和龙舟竞渡这两个节日以及正月和岁末,都要由太守带领老百姓同乐。这个习俗是成都独有的。
三是土俗土风游乐。除了其他城市共有的一些土俗土风旅游外,成都有三种土俗旅游最特殊:礼拜杜鹃鸟(杜鹃是蜀王杜宇啼血的象征,蜀人见杜鹃鸟即认为是望帝之魂而要跪拜祭礼)、拜川主(即拜大禹、李冰和二郎神)、拜马头娘(养蚕之祖,即螺祖)。
宋代尚游乐,更少不得观赏性娱乐,成都也不例外。庄季裕《鸡肋编》卷上记成都看戏的盛况:“成都自上元至四月十八日,游赏几无虚辰,使宅后圃名西园,春时纵人行乐⋯⋯自旦至暮,唯杂戏一色。坐于阅武场,环庭皆府官宅看棚,棚外始作高凳,庶民男左女右,立于其上如山。”
元人戴良曾说:“元有天下已久,宋之遗俗日就湮没,而流风遗韵之存者寡矣。”具体到四川,“土著之姓,十亡七八,五方之俗,更为宾主。治者狃闻习见,以遗风旧俗为可鄙,前言往行为可陋”。成都游乐之风也就多已不存。
虽然清代的成都相对稳定,但习俗早非昔日旧模样,而更多的是与今天的习俗接轨。至于游乐之风,也非唐宋时的盛况,虽然也有观灯、花会、扫墓、踏青、庙会、划龙舟、重阳登高等风气,也还是开拓了新的游乐活动,比如正月十六的“游百病”,当天,男女老幼都要在城墙上走动走动。据说这项习俗起源于唐代,只是在清代发扬光大罢了。
无疑,不管是战乱,还是和平时期,不管是经历过多少次移民,成都人还是保持着游乐之风,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成为成都的标志。
一九五八年望江楼锦江游艇 (图片来源:冯水木)
游乐在今天依然是成都人日常生活中常有的事。而其内容与过去相比,更显得家常。三五好友相聚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再一起吃下饭,就有了游乐的趣味。此外,成都还有这样那样的节日一百多个,如樱花节、羊肉节、非遗文化节等等,不一而足,这样密度的节日出现,说明成都人对游乐的兴趣不减。
今日的游乐,依然是成都人最幸福的生活
作为娱乐方式的一种,游乐所带来的犹如吃苍蝇馆子般的快感,却同样在精神上能够达到相应的高度。但在游乐节目上或许更加现代。春天里,我的朋友“子夜的昙”感叹:“成都人太好耍了。从我家出来十多分钟车程,便是白鹭湾湿地,很大很大的一片湿地公园,但人太多了,便去了旁边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有一条不知道尽头在哪里的自行车道,很多野餐的人,四轮车、滑翔伞竟然都是耍家自带的。离我家这么近,我白做了这么久的成都人呀!”
这只是成都人周末的一景,实则是在农家乐、公园、绿地等地方,成都人都可随意找到游乐的可能。这与其说是游乐的地方众多,倒不如说是成都人爱游乐成瘾,对大多数人来说,每一天的生活,都是良辰美景,岂容轻易浪费。
诗人曾说:“爱生活,才能发现生活的乐趣。”成都人在游乐里找到的又是什么?单就娱乐而言,其花样似乎算不上特多,但通过娱乐联络的不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还包括了对世界的共同认知:最好的时光,总是与游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