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扬一益二的来源

扬一益二的来源

世界著名汉学家和语言学家爱德华·谢弗在《唐代的外来文明》里说:“扬州不仅是一座遍布庭园台榭的花园城,而且是一座地地道道的东方威尼斯城,这里水道纵横、帆樯林立,船只的数量大大超过了车马。扬州还是一座月色溶溶、灯火阑珊的城市,一座歌舞升平、妓女云集的城市。虽然殷实繁华的四川成都素来以优雅和轻浮著称,但是在当时流行的‘扬一益二’这句格言中,还是将成都的地位放在了扬州之下。”

唐代的成都,作为州、府的治所,管辖着成都、蜀、郭、新都、温江、新繁、双流、广都、犀浦、灵池等十县。作为剑南道的首府,所辖地区更广,达三十三州。分为西川节度以后,仍然领有一府二十五州之地,不仅包括现在川西、川南一带,而且远达云南的一些地区。因此,历史上的成都概念大小划分是需注意的。而考察“扬一益二”的起源,或不难发现成都经济、文化的发展脉络是源于安史之乱以后,北方经济地位下降,长江流域地位上升。扬州、成都成为全国最繁华的工商业城市,经济地位超过了长安、洛阳。

不过,关于当时的“扬一益二”俗谚,大中九年(公元八五五年)卢求在《成都记序》中则提供了不同意见:“大凡今之推名镇,为天下第一者,曰扬益。以扬为首,盖声势也。人物繁盛,悉皆土著;江山之秀,罗锦之丽;管弦歌舞之多,伎巧百工之富,其人勇且让,其地腴以善熟:较其妙要,扬不足以侔其半。”但不管怎样来看待,成都经济的发展在当时实在是举足轻重的。

成都的发达除了农业发展稳定之外,就体现在经济发展方面了。除了传统且最著名的织锦、烧瓷、造纸之外,有多种门类的手工业,如金银器物制造业、制盐业、印刷业、兵器制造业、漆器制造业、酿酒业、制茶业、造船业、乐器(琴)制造业、钱币铸造业以及其他珍异玩物制造等等,都很有代表性。

先来看看织锦业。隋时成都绫锦之妙,仅接近京城,而至迟到唐大中年间(八四七年一八六○年),成都“罗锦之丽”,则跃居全国之首。太宗时皇室诸王妃主服饰主要由京师及益州诸处供给。贞观十五年(六四一年)“于益州造绫锦金银等物”。玄宗时,令益州每年织锦袍送纳,“以供赐诸藩守领”。文宗时,“敕度支每岁于西川织造绫罗锦八千一百六十七匹”。有唐一代,皇室每朝都向成都索取绫罗锦等高级丝织物及其成品,可见唐代成都锦坊一直很兴盛。

有一份数据显示,大中年间成都约有人口三百三十九万九千六百一十六人。前述丝织工匠、工人数在十二万左右,即唐后期成都官、私丝织作坊工匠、工人数约占当时当地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三点五。这一个就业比例显示出了成都织锦业的规模庞大。

成都的织锦技术在国内也是遥遥领先的,丝织品的花色品种非常新颖,如瑞锦,是以雉、羊、翔凤、游麟等动物为主题纹饰,并且讲究对称均齐。又如新样锦,其图案内容主要有彩蝶、雁、莺、风、花草、葵等,表现形式以生动的拆枝、缠枝花鸟式为主。蜀罗是一种以“新样”为图案的花罗,其主要特点是对罗的纹饰创新。张祜有诗:“新样花纹配蜀罗,同心双带蹙金蛾。惯将喉舌传军好,马迹铃声遍两河。”可见蜀罗当时的受欢迎程度。不过,与蜀罗重在纹饰创新不同,单丝罗则主要是工艺创新。此外,还有蜀缬,那是用染缬工艺制成的蜀地染花丝织品的统称,即包含蜀缬绢、蜀缬纱等,主要产于成都。此时的成都丝织品种类繁多,尤其特色丝织品工艺精绝、价值连城。“一匹千金也不卖”的蜀锦更是大受欢迎。因此连帝都的皇室都喜欢它。

再来看看成都的陶瓷经济。唐代成都陶瓷经济圈,包括了成都及成都周边地区的郊县,由陶瓷手工业为主的共同体,拥有众多的古窑场,如邛崃境内的卭窑,成都的青羊窑、琉璃窑,郫县的横山子窑群,金堂的金锁桥窑,双流的牧马山窑,灌县六马槽窑、玉堂窑,乐山金凤窑、关庙窑,新津的白云寺窑等。其生产范围几乎涵盖了成都现在的所有区县,以及周边地区。

唐代瓷艺南青北白,成都的陶瓷业则以青瓷为主。杜甫有诗《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这里说的白碗是大邑生产的白瓷,此时的大邑窑和河北邢台窑为盛产白瓷的名窑,大邑的白瓷,胎薄而且烧结得很好。成都这样大规模的陶瓷生产,是源于市场的需求。成都繁荣的贸易经济和发达便捷的水上交通,将陶瓷产品通过南河与府河等水系引入长江,远销全国,它们对陶瓷经济圈和“益二”的经济繁荣地位的形成起到重要作用。

造纸业在唐时也占据了重要地位。成都所生产的纸张的品种,据李肇《唐国史补》卷下记,有麻面、屑末、滑石、金花、长麻、鱼子、十色笺等。薛涛制作的深红色的小彩笺,“裁书供吟,献酬贤杰”,最为文人雅士所贵重,且是中央政府的特供纸张。由于造纸业的发达,成都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中国雕版印刷术的发源地之一,唐代后期,大部分印刷品出自成都。

成都的城市功能分区已很完善,一百二十坊分布在城区的各个区域,如薛涛曾居住过的碧鸡坊、以卖酒闻名的富春坊、城南的文翁坊⋯⋯它们记录了成都城市商业文化经济不同的一面。费著的《岁华纪丽谱》里,有成都十二月市的记载,这十二个市都是逐渐发展形成的季节性市场。同时,成都也出现了全国最早的夜市。

历史学家谭继和说,唐代是成都城市经济向东向南发展的转折点,唐代之前成都经济、文化的中心在城西的少城一带。自大慈寺南兴起东市、大东市之后,东边商贸的重要性才凸显出来。这也证明了成都经济发展的变迁是有轨迹可依循的。

有唐一代,曾出现过天子四次避乱出奔。其中玄宗和僖宗逃到成都,德宗停止在去成都的中途梁州(陕西汉中),只有代宗奔陕(河南陕县)。唐天子之所以三次奔蜀,其原因不外是军事安全、经济保障等原因,这恰好说明了“扬一益二”的俗谚,并非是徒有虚名的。

唐宋年间的成都繁华,犹如昙花一现,在遭遇到了多年的战乱之后,建筑、寺观、街巷都有极大的改变。至清代中期才逐渐得以恢复。那些旧迹古碑、陈年往事,记录了曾经的丧乱离。尽管如此,成都还是保存下来了城市的命脉,只要给一个机会,它就会重新焕发出新的光彩。

虽然从此成都再也回不到“扬一益二”的时代,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以一个崭新的形象亮相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