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芙蓉城内外

芙蓉城内外

成都有个别称叫芙蓉城,当然是因曾遍种芙蓉的缘故了。但这还是五代时的旧事。

那是战乱频仍的时代,只要有军事实力,都可称霸一方,因之在短短的时间里,涌现出十多个王朝。

九○八年,王建称帝于成都,先是改子城为皇城,并扩建城垣。所谓子城即内城,也被称为府城。不管怎样,成都此时也是皇家居地。

王建(八四七年—九一八年),字光图,许州舞阳(今河南舞阳)人,五代时期前蜀开国皇帝。王建于唐末加入忠武军,成为忠武八都的都将之一。因救护唐僖宗有功,成为神策军将领。后被排挤出朝,任利州刺史,此后不断发展势力,逐渐壮大。后被封为蜀王,成为当时最大的割据势力。天复七年(九○七年),唐朝灭亡,王建因不服后梁而自立为帝,国号蜀。

为了体现新王朝新气象,王建将蜀王府改为宫殿,并改府内诸门的名称。

宋人张唐英《蜀梼杌》卷上言:“大衙门为宣德门,狮子门为神兽门,大厅为会同殿,球场门为神武门,球场厅为神武殿,蜀王殿为承乾殿,清风楼为寿光阁。西亭子厅为咸宜殿,九顶堂为承乾殿,会仙楼为龙飞阁,西亭门为东上阁门,亭子西门为西上阁门。节堂南门为日华门,行库角门为月华门,万里桥门为光夏门,笮桥门为坤德门,大东门为万春门,小东门为瑞鼎门,大西门为乾正门,小西门为延秋门。北门依旧大玄门。子城南门为崇礼门,中隔为神雀门,东门为神政门,西门为兴义门,鼓角楼为大定门,北门为大安门,中隔为玄武门。昌桥为应圣桥,旧宅为昭圣宫,堂为金华殿。摩诃池为龙跃池,赏设厅为韵光殿⋯⋯成都府移在子城外,逐稳便宜处置立府所司。新西宅为天启宫,堂为玉华殿。”

罗城城门、子城城门也都在调整之列。此后,王建在子城的西南(今天四川省科技馆)前面正南方位,修建了得贤门,又称五门,上起五凤楼,也被称为得贤楼。城楼“雉堞巍峨,饰以金碧,穷极瑰丽,辉焕通衢”,被誉为宋代的“当代之盛”。城门内外是当时成都最繁华的商贸、游览地。陆游有诗句:“鼓吹动天沸五门,灯山万炬动黄昏”,生动地描述了其繁华场景。

王文才《成都城坊考》言:“前代旧制,自此大变。”

值得一说的是,王建在位十二年,励精图治,注重农桑,兴修水利,扩张疆土,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蜀中得以大治。王建去世后葬于永陵,至今仍能看到他的丰功伟绩。

且说在永平五年(九一五年),一场大火,让蜀王宫室尽焚,所以才营建新皇宫。王建病故之后,皇太子王衍即位,改龙跃池为宣华苑,并在池畔广建屋宇。宣华苑费时三年才得以修成,绵延十里,可谓成都一大胜景:有重光、太清、延昌、会真之殿,清和、迎仙之宫,降真、蓬莱、丹霞、怡神之亭,飞鸾之阁,瑞兽之门。“土木之工,穷极奢巧。”

这个宣华苑,李衍有诗《宫词》记其盛:“辉辉赫赫浮玉云,宣华池上月华新。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花蕊夫人亦有《宫词》一百首,书写宣华苑的美好时光。

范成大有诗《晚步宣华苑》:“乔木如山废苑西,古沟临水静鸣池。”

陆游亦有诗《花时遍游诸家园》,其五记宣华苑:“宣华无树著啼莺,惟有摩诃春水生。故老能言当日事,直将宫锦裹宫城。”此一胜景已成前尘往事矣。

同光四年(九二六年),王衍被诛杀,前蜀灭亡,成都城保留了下来。

第二年,孟知祥于罗城外增筑羊马城以及外郭。此时的成都为四重城池。

李昊《创筑羊马城记》:“掘大壕以连延,增长堤而固护⋯⋯旧城峥嵘而后竦,新城岌嶪以前蹲。⋯⋯重门开而洞深,危楼亘而翼展。”简直是一派新气象。

羊马城的大致情况为:城周称四十二里,高一丈七尺,基阔二丈二尺,上阔一丈七尺。凿壕一重,建门楼九所,白露舍四千九百五十七间。然后于罗城四角增筑敌楼。很显然羊马城是用于战略考量的。

所谓羊马城,《资治通鉴》说:“城外别筑短垣,高才及肩,谓之羊马城。”这并非孟知祥所独创,而是北方城市规划过程中所流行的规制,他只是考虑此前的罗城在战略上的建设不够周全,借鉴而来的筑城方式。

《成都城坊古迹考》认为,羊马城实际上并没有四面包围罗城,东南两垣以外,是没有新筑羊马城的。简言之,羊马城是防备北方的军队。

不管怎样,孟知祥修筑了羊马城之后,似可高枕无忧。九三三年,孟知祥吞并东川,占据两川之地,被朝廷封为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剑南东西两川节度使、蜀王。第二年,孟知祥称帝。但好运气并没有时刻照拂着他,称帝七个月之后即病逝。

秦城和羊马城是土筑,而高骈所筑罗城是砌砖,但斜坡之上也裸露泥土。后蜀二世孟昶就在城上遍种芙蓉,从此,成都开始称为芙蓉城。

《成都古今集记》载:“孟蜀后主于成都城上,尽种芙蓉。每到深秋,四十里如锦,高下相照,因名锦城。”

又,《蜀梼杌》卷下云:“孟昶广政十三年(九五○年)九月,令城上植芙蓉,尽以幄幕遮护。”“城上尽种芙蓉,九月间盛开,望之皆如锦绣。昶谓左右曰:‘自古以蜀为锦城,今日观之,真锦城也。’”

《蜀梼杌》卷下又记:广政十二年(九四九年)八月,昶游浣花。是时蜀中百姓富庶,夹江皆创亭榭游赏之处,都人士女倾城游玩,珠翠绮罗,名花异香,馥郁森列。昶御龙舟,观水嬉,上下十里,人望之如神仙之境。昶曰:“曲江金殿锁千门,殆未及此。”兵部尚书王廷圭赋曰:“十里水中分岛屿,数重花外风楼台。”昶称善久之。十月,召百官宴芳林园,赏红栀花。此花青城山中进三粒子种之而成,其花六出而红,清香如梅,当时最重之。

这当是成都大规模栽种芙蓉的历史。可见当时的成都是怎样的繁华,但后蜀也并没有逃脱命运魔咒,二世而亡。羊马城至宋代已不见记载,而芙蓉城却作为成都的美称,一直流传了下来。

后蜀张立有《咏蜀都城上芙蓉花》两首,其一:“四十里城花发时,锦囊高下照坤维。虽妆蜀国三秋色,难入豳风七月诗。”其二:“去年今日到成都,城上芙蓉锦绣舒。今日重来旧游处,此花憔悴不如初。”这里所说的芙蓉为木芙蓉。李劼人《成都城也有别号》:“木芙蓉,意即木本芙蓉,犹如木棉一样,用以别于草本芙蓉,和草本棉花。”然“木芙蓉一名拒霜,叶大丛生,虽非灌木,但也不是乔木,其寿不长,最易凋零。”李劼人认为孟昶时培植得好,才有芙蓉遍地的胜景,然而除了这个原因外,大概也跟当时的成都气候相宜有关。

其后的芙蓉多有变化,明嘉靖时的陆深《蜀都杂抄》:“蜀城谓之芙蓉城,传自孟氏,今城上间栽有数株,两岁著花,予适阅视见之,皆浅红一色,花亦凋瘵,殊不若吴中之烂然数色也。”

《广群芳谱》记:“丞相祠(武侯祠)中有木芙蓉盛开,其本高二丈,干围四尺,花几万余,畅茂散漫。”这是明清时的成都栽种芙蓉的景象,然此与孟昶相比,恐怕也是难以企及的。

盆景大师陈思甫曾撰文《蓉城的芙蓉品种》,言及成都的芙蓉有鸳鸯芙蓉、红芙蓉、白芙蓉、重瓣鸳鸯芙蓉、重瓣红芙蓉、重瓣白芙蓉、七心芙蓉、醉芙蓉,那么,孟昶时所种芙蓉可能品种并没有这样多,但我们不难猜想,正是这色彩艳丽的芙蓉与成都人的庶民生活相配吧。

清人周询《芙蓉话旧录》记载,清初时成都城墙的芙蓉花早已荡然无存。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年),四川总督李世杰令在城墙上遍种芙蓉,且间以桃柳,以复五代之旧,符锦城之名:“然则芙蓉桃柳之种,虽若循乎其名,而衡以十年树木之计,则此时弱质柔条,敷荣竞秀,异日葱葱郁郁,蔚为茂林,匪惟春秋佳日,望若画图,而风雨之飘摇,冰霜之剥蚀,举斯城之所不能自庇者,得此千章围绕,如屏如藩,则斯城全川之保障,而芙蓉桃柳又斯城之保障也夫?”

此时的芙蓉不仅仅是观赏,也有城市形象的展现,更为重要的是可保障城墙的正常使用,正是这种多功能的设想,才有了成都城墙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