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成都名楼记

成都名楼记

作为历史古都,当然少不得有古建筑,但我们今天在成都看到的古建筑极少,追至明清时代,已算难得的古迹了。喜好游宴的成都人在庶民文化上所创造出的种种辉煌,也是难以计数的。然而,若是从城市规划的角度考察,成都城市的变化除了世事变动引起的城市格局变化外,也还可以从建筑的兴衰知历史。

成都历史上留存下来的名楼不多,但在历史上存在过的名楼却还不少,其功用多从军事功能考量,比如张仪楼、筹边楼,也有游宴之所,比如西楼、望江楼,这些名楼虽在历史上已烟消云散,然从楼阁的角度出发,或许可观察成都不同时期的世情。

张仪筑城之时,是否建有城楼,当时的历史文献没有记载。南朝萧梁时李膺《益州记》说:“少城有九门,南面三门,最东曰阳城门,次西曰宣明门。蜀时张仪楼,即宣明门楼也。重阁复道,跨阳城门。”

学者袁庭栋先生对老成都的城门历史颇有研究。他曾说,蜀汉时期的成都城基本上沿袭了战国蜀郡城的规模。成都城共有外城和子城两城,外城称为大城,内城称为少城。城中西面有宣明门,宣明门又称张仪楼,南面有江桥门,东面为阳城门,北面称咸阳门。少城在大城外,东面城墙与大城西面的城墙相接,因此城市只有西、南、北三面有墙有门。汉武帝时再次增修,大城、少城各建九座城门,时称“十八郭”。

此张仪楼,是蜀汉时才有的称谓。其位置大约在汪家拐与文庙西街之间。《成都城坊古迹考》说:“白菟、张仪二楼相距不远,又有屋宇相连(即重阁复道),则两者可分为二,又可合而为一。”很显然这样的规划和设置,是从战略考虑的,一旦有军事行动,即能发挥出相应守护城市的功效。

散花楼

然在后来亦有人将白菟楼等同于张仪楼。《成都诗览》说:“(张仪楼)楼高百尺,又称百尺楼,因上有白兔彩绘,亦称白菟楼。”

在李膺之前,任豫《益州记》说:“诸楼年代既久,榱栋非昔,惟西门一楼,虽有补葺,张仪时旧迹犹存。”

《元和郡县志》卷三十一云:“成都西南楼百有余尺,名张仪楼,临山瞰江。”

然而,有不少学者认为,张仪楼自始至唐,一直享盛名,至南宋末成都全毁,此楼也被毁。但查诸史料,不难发现,张仪楼多次在其旧址上重建,这才得以留下张仪楼的名号,实则是规模、形制当有所变化。如隋蜀王杨秀重修成都城时,当也有所变化。

唐高骈修筑成都罗城时,又将此楼修建于罗城之上。可见张仪楼也是多有变迁。

唐宋诗人多有题咏张仪楼。如岑参《张仪楼》:“传是秦时楼,巍巍至今在。楼面两江水,千古长不改。曾闻昔时人,岁月不相待。”又,《陪狄员外早秋登府西楼,因呈院中诸公》:“常爱张仪楼,西山正相当。千峰带积雪,百里临城墙。烟氛扫晴空,草树映朝光。车马隘百井,里闬盘二江。”

段文昌《晚夏登张仪楼呈院中诸公》:“重楼窗户开,四望敛烟埃。远岫林端出,清波城下回。乍疑蝉韵促,稍觉雪风来。并起乡关思,销忧在酒杯。”与其唱和的有姚向、温会、杨汝士、李敬伯、姚康等人,可谓是一场雅集。

此时张仪楼的战略功能已弱化。成都作为对抗西南蛮夷的战略城市,其城墙有战略意义,但也并不仅仅如此。因其在郫江之北,登楼远眺,能见二江双流城下之景致,所以才逐渐演变成登临胜地。

穿过琴台故径,即走到锦江边,在百花潭公园的右手边有一座四层高、八角翘檐、红色花窗、秀丽挺拔的楼宇,即名楼——散花楼。

散花楼的得名,有“天女散花”之意。王象之《舆地纪胜》说:“散花楼(隋)开皇时建,乃天女散花也。”其址也在郫江之北,祝穆《方舆胜览》:“锦楼在成都县龟城上,唐建。前瞻大江,西眺雪岭,东望长松,二江合流,一曰锦江楼,一曰散花楼。”《成都城坊古迹考》考证:“散花楼当在今成都市烟袋巷附近。”

《成都记》云:“散花楼,在摩诃池上,(隋)蜀王秀建。”实在不确。摩诃池为隋蜀王杨秀开凿,在后子门。其地离“二江”较远,哪里能欣赏江景呢?

且有李白的诗《登锦城散花楼》为证:“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

稍晚于李白的张祜有《散花楼》诗:“锦江城外锦城头,回望秦川上轸忧。正值血魂来梦里,杜鹃声在散花楼。”

在唐代,散花楼是与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等楼阁齐名的名楼。至于锦江楼,则并非是散花楼的异名,或为其附近的一楼宇而已。

值得一说的是,此楼与散花楼、张仪楼一样,都可观看江景。

散花楼在南宋末年亦被焚毁。曹学佺《蜀中广记·名胜记》说:“东城楼即散花楼也。”这是明代重修成都城时,将城之东北角的亭台称之为散花楼,但实与昔日散花楼关系不大。《成都城坊古迹考》认为:“清代城之东北隅,实未建亭。”

今天的散花楼是一九九三年新建楼阁,与昔日旧楼更是无关了。

唐时亦有名楼筹边楼,其建筑当是从军事战略考量。唐文宗大和四年(八三○年)十月李德裕出镇西川节度使,次年秋为筹划边事所建,故有此名。此楼按照南诏山川险要者画在图的左边,而西道与吐蕃接者绘在右边。其部落多寡,道路远近,均召习边事者与之指划商订,预为进战退守之备。

薛涛有诗《筹边楼》:“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考察筹边楼之旧址,时为唐节署附近,当在今天省科技馆东侧。前蜀以唐节署为皇宫,永平五年(九一五年)失火全毁,筹边楼岂能安然无恙,据闻此后有修建,但宋灭蜀时,拆毁殿宇作筏以运物资,如此看来,筹边楼当已不存。

一九五八年望江楼 (图片来源:冯水木)

宋淳熙三年(一一七六年),担任四川制置使的范成大也重建筹边楼,陆游曾为之作记,言此楼在“子城西南隅”。然而,此楼至南宋末年亦不存了。

明代也修建有筹边楼,此楼又称为镇边楼。然这一座筹边楼详细情况就不为人所知了。

清代康熙五年(一六六六年),时任巡抚的张德地曾重新建楼,且题为“古筹边楼”,其地址在北糠市街东侧,到民国时尚在,后来因扩展街道,修筑马路被拆毁。

筹边楼从此消失。

宋时的西楼,在名园西园之内,原在成都府衙之北,其址即今天的盐道街一带,吴师孟有《重修西楼记》记之:“基构疏壮,为成都台榭之冠,非参僚宾客不得辄上,每春月花时,大帅置酒高会于其下五日,纵民游观宴嬉。”范成大有诗《西楼秋晚》可佐证:楼前处处长秋苔,俛仰璿杓又欲回。残暑已随梁燕去,小春应为海棠来。客愁天远诗无讬,吏案山横睡有媒。晴日满窗凫鹜散,巴童来按鸭炉灰。又有《西楼独上》:“竹日驻微暑,松风生早秋。闲寻来处路,独倚静中楼。老景驱双毂,乡习挽万牛。相随木上坐,脚底亦云浮。”

后来,西楼渐朽败,嘉祐六年(一○六一年)知府吕大防重建,此楼毁于南宋末年,此后不复重建。

在成都的东面,沿着锦江下行,即可抵达望江楼公园,这里亦有楼,名为望江楼,这是纪念薛涛的公园胜地。

关于望江楼,彭芸荪在《望江楼志》言:“薛涛井在成都东门外三里锦江之滨,旧名玉女津,为明蜀藩仿制薛涛笺处。因此称此井为薛涛井,后辟为园林,习称望江楼。”然而,在明中叶时,已误认此处为薛涛制笺之故址。

今人杜均有诗论望江楼:“望断云天上此楼,江山老却玉人愁。当年一种风情在,付与苍波万里流。”极写望江楼今日之风貌。

然而,今天的望江楼并非一楼之名,且望江楼公园里已有的楼阁为清代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