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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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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坎坷不平的机耕道上,章明传骑着摩托车,没精打采地颠簸而来。他这次进城,先是牛儿拜五方,跑遍各个衙门,想碰运气要点现钱,说尽好话,受尽冷脸和奚落,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章明传这次下定决心进城,也是有备而来。他知道白莲有钱,只是开不起口。那次焦点告诉他,白莲有买香姑祠的打算,他曾经在党委会提出来讨论过,遭到多数人反对。理由是千古以来,卖田卖地卖祖宅都有,从来没听说过卖衙门,何况香姑祠是国有资产,香山镇根本无权处置,卖香姑祠之事只得作罢。但这件事给了他一个借口,他便叫焦点起草了一个报告,香姑词是县级重点文物,不能改动,不适宜镇政府办公,要求县上拨款修镇政府。报告上去后,县财政没有能力安排,此事便搁了下来。

这一次他又揣上这份报告,去找相关部门。他想县上不能解决,就授权我们自行解决,采用焦点说的办法,用香姑祠去置换镇政府。如果成交,跟白莲就好商量,镇政府暂时借用香姑祠,把修镇政府的钱,挪来修大桥。

章明传这几天,便集中跑财政局、国资委和文管局。财政局和国资委都认为是好事,表示支持。可文管局却搬出国家《文物保护法》,执行国法一点不能通融。先前的高兴一扫而空,所有的招待费都白花了。

章明传好多天的奔波空手而归,他无脸见家乡父老,怕乡亲们问他大桥什么时候复工,却偏偏又遇到镇江寺庙会,路上人流如织,此时他真恨不得跳进香河一死了之。

章明传来到渡口,看见渡船上满满一船人,为了回避那与乡亲们见面的难堪,他赶快躲到大桥工地上。

停工已久的大桥工地十分冷清。机器停转,料石乱陈。未完成的桥磴及围埝坑边长出了一蓬蓬蒿草。章明传蹲在坑边,神情沮丧地望着桥磴上生锈的钢筋,默默地抽烟,听着渡船上人们的抱怨和议论。

渡船在河中缓缓移动着。船上的人们嬉闹着,咒骂着。

漆天棒一手扶着摩托车,车上搭着整支猪肉,一手使劲地拔着铁绳拉船。

漆天棒:“呃,都搭把手呀,好早点过河啊。”

“唉,哪天把大桥修起就好了。”

“那些狗日的当官的,催建桥集资款像催命样。大半年了,才刨他妈几个坑坑。”

“当官的得了包工头的包袱口软,这桥怕要修到猴子年。”

“大桥第一阶段集资,人平才交五块钱,全镇才三四十万块钱。而今,这点钱做得个啥?”

一个中年女人搭话了:“对,郑二哥这话说得公道。”

漆天棒:“五块钱少了,捐款不受限制,郑二哥,捐得多还可以刻碑留名,你就多捐点嘛。”

中年女人:“漆天棒,你操啥空心啊。别人郑二哥捐了好几百,你呢?”

漆天棒:“我呀,没他那么吃得涨。”

中年女人:“你龟儿当杀猪匠,挣大价钱,手打得伸。那天修庙子写香钱,一出手就是五百元,逼得我都写了五十元。”

“别人天棒老弟,今天又往功德箱头丢了五百,给观音菩萨做生啊!”

“天棒老弟那样大方,修桥你为啥不多捐点?”

漆天棒:“嫂子哩,我漆天棒当杀猪匠,命债拉得多,捐钱修庙子么,早点给菩萨行点贿,联络一下感情,图个死了好过奈何桥嘛。要我捐钱修桥,没门!只要是章明传当镇长,就是摊派我那五块钱的集资款,也休想收到一分!”

不少人都附和漆天棒:

“是啊,捐钱捐得再多,都不够那些当官的喝酒请客耍酒吧。”

“就是,就是!”

那个叫郑二哥的农民又开口了:“你们别一竹竿打倒一朝人。天棒老弟的舅舅杜镇长也是当官的。看他不依你。”

漆天棒:“郑二哥,一个牛尾巴遮个牛屁股,别人没指名道姓,干我屁事。我舅舅要是肯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才当个副镇长呀?”

一说到乡镇干部的劣迹,众人又气愤填膺:

“郑二哥,未必然拿公款耍酒吧的贪官污吏还少了呀?”

“就是嘛。那些当官的经常都往城里跑,就是去搞那事儿的嘛。”

“我看,章明传那土里土气的样子,不会去耍酒吧吧。”

“现在可能不会了。他自己两栋长火还烧不过来,哪里有骚劲去……”

人们突然来了精神:“章明传烧两栋长火?他也包二奶呀?包的谁呀?”

“就是十多年前跑到海南去卖肉,发了洋财回来开盘丝洞酒楼的那个白莲的嘛。”

“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到底有没有那事啊?”

“他们两个是高中同学,旧情人,报纸上登了那么久,你们没看见呀?”

漆天棒一听说白莲的坏话,立即翻了脸:“你狗日婆娘些还不闭上臭嘴,老子把你甩下河去喂王八!章明传算啥东西,给白莲姐提鞋都不配!”

不少人又给漆天棒帮腔:“是啊,你们莫乱说,白莲又没得罪你们,你们何苦要脏人家嘛。”

那些嚼舌的女人们都知道漆天棒是个二杆子,惹不得,赶紧投降:“嘿嘿,我们也是听来的。”

渡船靠岸。众人朝岸上涌去。

章明传躲在桥磴下,听到这些议论,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