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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滩上，卵石遍地，芦丛浅浅。燕雀水鸟，在水边啁啾。河边较高的地方，人工将卵石码得成行成垛。中间用稀少的沙土做成瓜窝。一行行整齐的西瓜苗葱绿茁壮。瓜蔓已经爬出窝沿，缀满星星点点的嫩黄色花朵。

河滩靠堤的高埠处搭了一座孤零零的芦棚。春风丽日下，王老板和佘老板在棚前席地而坐，面前摆着酒肴，此时他们正举起杯子。

王老板：“佘老板呀，原来都以为你们下江人狡猾，我这个河南大汉先还防着你。没想到你还这么讲义气啊。”

佘老板笑道：“下江人也有重义气的啊，我们温州人，多数人做生意很认真，交朋友也很认真啊。欢迎王老板以后到我们温州去做客。来，干！”

二人碰杯后又满上了酒。

王老板：“老弟，我至今不明白，白总为你的香料厂出了那么多力，你现在要走，为什么她没出面挽留你呢？”

佘老板叹了口气道：“老兄，说实话，我这一走，很对不起白总。她若出面挽留我，我还真不好办。好在，好在她不好挽留我啊。”

王老板：“为啥呢？她也是怕修不成大桥，耽误你的商机吗？”

佘老板：“这当然是重要原因，不过……”

王老板：“不过什么？”

佘老板：“老兄啊，白总为香山做了那么多好事，香山镇人为啥还那样对待她呢？”

王老板：“为啥？”

佘老板：“小唐说得很透彻，仇官、仇富，千古不变。这地方封闭、落后，观念陈旧，穷人多，富人少，她成了人们嫉妒和眼红的唯一对像。你我在这里凭本事干，正常情况下都会发财，而且发大财。就说你这一百多亩西瓜，今年该赚多少钱？可是你我毕竟是外地人啊，她一个本地人都站不住脚，能保证你我没麻烦吗？”

王老板：“怕啥啊，镇上的领导说要保护我们的。打西瓜窝时，村长黄爬海想来找麻烦，不是被撤职了吗？”

佘老板：“那是黄爬海早就犯了众怒，大家巴不得他垮台。到了西瓜成熟的时候，要是大家都眼红你呢……”

王老板：“这，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啊。”

佘老板：“我原来也没想到这一点啊，现在还后悔邀你来这里哩。”

王老板：“佘老板，你这一走，我，我就更是孤立无援啊。”

佘老板：“不过镇上的领导还是不错的。或许是我把事情看得过分严重了吧，来，喝酒，喝酒。”

杜中德提着那条大鲢鱼走来，赶忙来到大河滩，见王老板和佘老板正在喝酒，故作豪爽地：“哟，两位大老板好雅兴啊，到这大河滩上来野餐，好山好水好天气，好酒好菜好朋友。哈哈哈，会享受，真会享受啊。”

二人先是一怔，接着热情地让座敬烟。

佘老板：“杜镇长，怎么今天有空到这荒河滩上来走走？”

杜中德一串哈哈之后：“昨晚上做了一个好梦。今天下乡时搞到了这么大一条大鲢鱼，我说学城里人春游搞野餐，拿到这里来跟王老板打平伙……”

王老板：“啥叫打平伙啊？”

杜中德：“就是凑份子，买酒买菜一起吃呀。”

王老板：“好，好，打平伙，打平伙，我们今天跟杜镇长打个平伙。”说罢，接过鲢鱼拿进芦棚后又回到座位。

佘老板：“凑份子我也出一份。”说着掏钱。

杜中德伸手制止：“不，你这叫赶平伙。不出钱。”点燃烟吸了一口，故作感慨地，“唉，佘老板呀，我看啥事都要讲缘分，我正想把鱼拿来后去请你，你倒先来了，你说巧不巧？”

二人附和地：“巧，真巧。”

杜中德：“巧就是缘分，来，先为我们的缘分干一杯。”

杜中德一饮而尽，二人酒到唇边迟疑地对望着。

杜中德：“哟，二位老板都是豪爽人，今天怎么啦？未必然对我杜老头……”

佘老板：“哪里哪里，因为我今天……”

王老板：“佘老板，杜镇长的这杯酒你一定要干了才对！”

佘老板：“好，干了。”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杜中德：“哈哈哈，这就对了。你们慢慢喝，我去整鱼。清炖，文火慢慢煨，味道鲜得很，鲜得很。”

王老板：“杜镇长，我去整鱼，你陪佘老板慢慢喝。”

杜中德又斟酒：“好，佘老板，再来一杯……”

佘老板捂住杯子：“杜镇长，谢谢，我已经喝得不少了，我今天下午要回温州，实在不能再喝了。”

杜中德佯惊：“啥？你要回温州？啊，哈哈哈，我晓得了，你们年轻人呀，睡不惯素瞌睡，想老婆了是不是？这好办呀，打个电话叫你夫人到这里来陪你办厂，不就得了。”

王老板在棚里撘话：“杜镇长，佘老板忙事业，还是个童子鸡，找夫人的事呀，你倒是要多帮忙啊。”

杜中德拍着胸口道：“这好说，我们香河出美女，这是远近都有名的。你要啥样的？我到镇上电视转播站一播，保证你……”

佘老板：“杜镇长，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香料厂不办了。”

杜中德：“什么，什么？香料厂不办了？佘老板，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啊？”

佘老板：“我说的是真话。”

王老板揩着手从芦棚里出来：“杜镇长，佘老板确实没开玩笑，他今天把修厂房的材料款和施工队的账都结了。”

佘老板：“对，其他善后工作，我会派我的律师来处理的。”

杜中德：“啊，这样说来是真的？”

王老板：“今天这酒就是我给他喝的饯行酒。”

杜中德：“这……佘老板，你千里迢迢来香山镇办厂，厂房都修了多半了，怎么说走就走啊？”

佘老板：“唉，杜镇长啊。白总牵线来四川发展，香山镇遍地是宝，特别是特产辣椒，国际市场俏销，我才下定决心办厂。成套的进口设备已经到了口岸，和国外已经签了几单合同。可是，唉……”

杜中德：“既然如此，就该一鼓作气，为啥又半途而废啊？”

佘老板：“大桥不通，交通不便，设备运不进来，产品运不出去，你有金山银山我也搬不走啊。”

王老板：“唉，杜镇长，佘老板还好点，财大气粗，说走就走。可是我呢，小本经营，辛辛苦苦挣来几万血汗钱，满怀希望撒在河滩上，你看这一地瓜苗，嫩鲜鲜的多可爱呀，若是大桥不通，西瓜运不出去，老本要丢完啊。眼前正是开花挂果的节骨眼上，不投资追肥吧，错过季节怎么办？若是投资，谁担风险？我这才是牯牛掉在井里，进退为难啊。”

杜中德：“两位老板，你们都请放心，大桥只是暂时停工，我们一定会……”

王老板：“杜镇长，春节前停工到现在，好几个月了，你们这话说过无数遍了啊。”

佘老板：“是啊，画饼不能充饥，当初承诺的不能兑现，我们只好趁早另寻出路啊。”

杜中德：“这……佘老板，别着急，章镇长几天前就进城筹款去了，回来后大桥马上就复工。”

佘老板：“筹款？杜镇长，你自己也明白，如果走正路，你们没立项，没正当名目要钱贷款；如果走门子，你们没钱请客送礼，这空手筹款谈何容易啊？”

杜中德抽了一阵烟，叹气道：“嗨，我还说啥呢，佘老板呀，你也是个明白人，你即使要走，高矮也要等章镇长回来再走吧。”

佘老板：“我之所以没跟你们打招呼，我理解你们的苦衷，是实在不忍心跟你们这些热心肠的镇领导话别啊。”

杜中德：“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没留住你，同志们会怎样看我，我这老脸往哪里放呀？”

佘老板：“这……”

王老板：“佘老板，你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吧，莫给杜镇长为难了。索性等章镇长回来打了招呼后再走吧。”

杜中德：“对，佘老板，这两天是镇江寺的庙会，很热闹的，明天章镇长一定会回来。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游镇江寺烧个头香，你再回来跟章镇长慢慢辞行怎么样？”

王老板也道：“好，都说镇江寺的观音菩萨很灵验，你不是常说，我们生意人，把菩萨敬高点好些？趁这个机会去烧一炷香，求个一路平安吧。”

佘老板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