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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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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儿成了白莲最好的闺密,端公驱邪事件使白莲一病不起,这使林可儿非常着急。她几乎一有空,就要来看望白莲。

白莲稍能进食下床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终日坐在蒲团上,捻着念珠,瞑目凝神打坐。所有世事,一概不问,全由泡泡糖做主。在她身上,已经看不到那个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的赚钱机器的影子,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修女。

林可儿每次来看白莲,最多也只是在佛堂门口看看白莲凝坐佛前的身影,她不愿意去打扰白莲打坐,只能关心一下白莲的近况,便只好钻进泡泡糖的书房。今天是观音菩萨的生日,镇江寺庙会非常热闹,正值春暖花开,白莲又信佛,她想邀白莲去赶庙会散心。

林可儿照例先见泡泡糖,泡泡糖正在电脑上埋头写作。她抬起头来:“你的如意郎君从市委党校学习归来,正值鸟语花香时节,怎么不去陪你的心上人游春浪漫去啊?”

林可儿不高兴地:“甜甜姐,你又来了。”

泡泡糖:“关心你啊,你们早一点拜堂,好吃你的喜糖啊。”

林可儿:“你最应该关心的是白莲姐,她的病情有好转吗?”

泡泡糖叹了一口气:“唉,还是那样,不言不动,很少进食。”

林可儿:“今天镇江寺的庙会热闹,我们陪她去散散心吧。”

泡泡糖:“李红是镇江寺募捐委员会的副会首,你是叫她去见李红的白眼,还是去看别人对她指指戳戳?”

林可儿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唉,这么大个香山镇,怎么就容不下一个活菩萨啊。”

泡泡糖:“是啊,世俗和愚昧也能杀人的。”

林可儿:“我说,甜甜姐,你还是送她去大医院看看吧。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啊。”

泡泡糖:“心病只有心药医啊,病根不除,医得好吗。”

林可儿:“你跟她相处那么久,应该知道她病根吧。”

泡泡糖:“是的,我曾不止一次解剖过她。她是一颗满荷着传统文化基因的种子,在今天这个大变革时代,在充满各种毒素的土壤中孕育出来的一个怪胎。磨难使她坚强,给她智慧。坚强和智慧使她在商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然而这成功又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失落,使她迷失了自我……”

林可儿:“甜甜姐,你别说得那么玄、别说得那么高深行不行。成功怎么会使她失落,迷失自我啊。”

泡泡糖:“可儿,如果说她最初的拼搏与奋斗,只是为了活命。那么当生存有了保障之后,她还拼搏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聚集那只有数字概念的金钱吗?商战的成功,虽然能给她带来兴奋和刺激,但也会使她精疲力竭。冰冷的金币抵不上一个温暖的草窝。她到底是个感情丰富的小女人啊,她虽然有了骄人的事业,然而,她真正所需要的平凡人的生活,无论是家庭和爱情,都还是一片荒漠啊。”

林可儿:“啊,你是说她离开海南,回到故乡,是逃离商场的疲惫和厌倦,是为了找寻一个女人的自我和归宿?”

泡泡糖:“是的,你看看吧,这是我对她的病根的分析。”

泡泡糖把鼠标推给林可儿,林可儿坐到电脑前读着泡泡糖的分析:“商场过度的激情燃烧,她疲惫了,她困倦了,她下定决心逃离。温饱之需满足之后,她发觉了她人生的缺失。冰冷的金元,替代不了一个女人对家庭与爱情的需求。于是她怀着对旧恋人朦胧的非分之想回到故乡,寻找她的归宿。然而,道德和良心使她却步。所以李红自卑吃醋,一切过火行为,她能理解和原谅;报纸的造谣生事,她也能忍受,因为既是那个行业利益需求使然,也多少说中了她初衷。然而,她摆平辣椒风波,落个赚乡亲的黑心钱的骂名;她为建桥捐资连姓名都不敢留;最让她痛心的却是捐资建校,说她是卖淫得来的钱不干净,要霉学校,误学生前程:她百般努力,乡亲们仍然不能接纳她这思乡的游子。她伤心欲绝,却不能像别人那样发疯发狂号啕、释放。她那无边的委屈和幽怨全闷在心里,这就是她难以拔除的病根。”

林可儿:“甜甜姐,你的分析那样深刻和精辟,你为啥不好好开导她啊。”

泡泡糖:“小林,白莲姐聪慧至极,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根吗,一般的开导管用吗?”

林可儿:“甜甜姐,不知道哪辈古人说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大概是智慧多情的女人的宿命吧。我很担心,这样聪慧多情的白莲姐,将伤于慧,毁于情啊。”

泡泡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可儿:“可儿,你也知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了,我真为你高兴啊。你跟白莲姐一样的文化基因,一样的不能与时俱进。你容不下焦点的所谓缺点,过分求全责备,仿佛是生活在另外一个时代的圣人。白莲姐至慧易伤,可是她经历过磨难,她比你抗得住击打,而你,一朵温室中的娇花,是经不起小小风雨的。我真心希望你,也现实一些。”

林可儿:“甜甜姐,你怎么又说我了啊?”

泡泡糖:“唉,人生得一知己难,谁叫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妹啊。”

林可儿:“甜甜姐,我也记得你在《方圆说》中说的‘至刚者易折,至柔者无成,至洁者易污,至察者无朋’。可是改变自己难啊,现在,我们还是想办法帮帮白莲姐吧。”

泡泡糖:“你说,我们怎么帮她?”

林可儿:“我赞成你先前对她的病根的分析,她的奉献得到这样的回报,是人都不能忍受的。我以为,要拔除她的病根,她只有远离伤害,你劝她回海南去吧。”

泡泡糖:“劝她回海南,有用吗?”

林可儿嘟着嘴道:“甜甜姐,你不劝她离开这里,是不是想让她继续在这里煎熬,丰富你的大作的内容啊?”

泡泡糖:“鬼丫头,我至于这么自私和残忍吗?”

林可儿:“那为什么呢?”

泡泡糖:“她好不容易逃离了海南,劝她回海南去干什么,继续当赚钱机器,赚钱又来干什么?”

林可儿:“对,对于她,赚那么多钱来干什么呢?”

泡泡糖:“可儿,像她那样的人,钱的多少,对她有多大的意义?她需要的是爱,需要的是归宿感啊,她的身上流淌的毕竟是香河的血液,这里毕竟有章明传、李红、熊三爷、李公安这样的亲人啊。她决定回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要她重新回到只身漂泊天涯的孤独中,这慈悲吗?这明智吗?”

林可儿:“唉!难道就让她……”

泡泡糖:“阿弥陀佛,佛说‘自觉觉他,自度度他’,相信她在佛前能够自觉、自悟,完成自我救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