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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鹅毛大雪，香山镇一片银装素裹。清晨起来，大雪还在飘着。好几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了。瑞雪兆丰年，这场雪下得好啊。儿童在雪地上奔跑，打雪仗，堆雪人。大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在院子里劈柴，准备烤火炖腊肉。

杜中德在床上蜷了一会儿，起来拉开门，门外一派银装。一股旋风卷着雪花，向门内扑来。他赶快关了门。

老伴早起床忙碌开了，这会儿坐在堂屋内火盆旁。火盆上的锅里炖着腊肉，冒着腾腾热气。她把火拨得旺旺的：“他爹，下这么大的雪，大桥工地也停工了，你就在家里歇一天吧。”

杜中德这段时间确实很累了，想了想：“好吧，我也想歇一天了。”在火盆边坐了下来。

老伴：“昨天天棒给你送了好多腊猪耳朵、猪拱嘴和腊香肠来，我都给你炖起了。”

杜中德：“嘿嘿，都炖熟了，我都闻到香气了。”

老伴：“看把你馋得，我去把酒给你拿来。”

杜中德用筷子从锅里夹出一段香肠，放在盘子里，便用手去拿，烫了手，吹了吹，拿起就啃，嚼得满嘴流油：“哟，真香，真香。”

老伴递上酒瓶：“我这牙又嚼不动，都是你的，又没谁跟你抢。”

杜中德咬下一段香肠，淘气地塞进老伴嘴里：“尝一尝，尝一尝嘛，这是外甥天棒的孝心啊。”

老伴拍了杜中德一下：“你口头拿出来的……”

杜中德：“老婆子，你不懂啊，这就是那些秀才说的相濡以沫啊。”

老伴：“鬼老头，这一年来我看你那把老骨头都快累散架了。还那么喜乐神一样。”

杜中德当了一辈子乡镇干部，而今看着香山镇的勃勃生机，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大桥工程再艰难，始终没停工，工程进度一步一步地在推进；从来不去跑上级部门的章明传，这回主动去城里烧香磕头去了，一个大镇的镇长亲自出马，多少会有点收获吧；毕西从成都回来，一心扑在工作上，同志同心，干什么事都愉快。小城镇建设一下就铺开了，连长期吃困难补助的五百元都动手修街房了，这让他似乎看到了香山镇的希望。

杜中德猛喝了一口酒：“嘿嘿，老婆子哩，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杜中德当了一辈子灰头土脸的乡镇干部，跑了一辈子田埂，这辈子有什么事情可以在人前说嘴？想不到快到点的时候当上了香河大桥指挥长，做的是千秋万代的功德事，圆的是世世代代香山人的大梦啊！我那姐姐，我那姐夫，知道我在修香河大桥，他们在阴间都要保佑我的。我虽然苦点，累点，受逼一点舍得啊！快到点的人了，要退的时候还能干点像模像样的大事，能不开心吗？”

老伴：“好，你开心就好。这腊猪舌头还好吃，我去给你切来。”

杜中德：“不用切。”抓过舌头要咬，突然停住。

老伴：“怎么啦？”

杜中德：“我在屋里陪老婆吃肉喝酒，不知大桥工地上的工人……”

老伴：“可能也在烤火吧。”

杜中德：“不，好久没发工资，可能正在骂我杜中德。章明传走的时候一再打招呼，千方百计稳住施工队伍，坚持到年底。章明传出门没回来，我是大桥的指挥长，下了这么大的雪，快去把大衣给我拿来。我应该去慰问一下桥梁公司的工人才对。”

老伴犟不过他，立即给他抱来军大衣。他披上军大衣，燃起一支烟，便迎着风雪出了门。

杜中德直接到了财政所。这些天他跟钱所长催收到了一点双提款，哪怕像挤牙膏，多少又能给工地拨点儿款，大桥工程又能维持几天。他叫钱所长带上那不多的一点钱，又去买了一件香河大曲，二人便直朝桥梁工地走去。

杜中德和钱所长来到大桥工地。陈经理把他们迎进工棚。工人们有的躺在被窝里看电视，有的围着火盆打扑克。

陈经理：“弟兄们，镇领导来慰问我们来了，我们鼓掌欢迎。”

工人们一片掌声。

杜中德：“同志们，你们辛苦了。章镇长进城去拨款去了，今天趁着大雪，我和钱所长代表全镇干部和群众，来看望大家，向你们表示感谢和慰问。我们镇很穷，开工几个月来，资金不能及时到位，让陈经理拖欠了大家的工资，逼了大家，苦了大家，责任完全在我们，我们十分惭愧。请大家不要责备陈经理。春节快到了，大家都要办年货，最近我们筹了一点钱，钱所长给你们送来了，其余的我们会尽快想办法。我估计章镇长回来后，或许会有些好消息的。”

陈经理和工人们都没想到业主会主动送钱来，愣了一下，一齐报以热烈的掌声。

杜中德：“现在离春节不到十天了，天晴以后还请大家加把劲。钱所长还给大家送来一件我们香山镇最好的香河大曲酒，中午你们好好喝一杯酒赏雪。一是向大家表示谢意和歉意。二是提前向大家拜个早年。请大家务必尽兴！”

众人又是一片呐喊和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