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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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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政府会议室。党委成员正在听杨书记汇报对大桥投标队伍的考查情况。

杨书记:“……我们考察报名的十三家建筑企业,绝大多数都是包工头挂靠建筑公司承揽业务。来头最大,活动得最凶的是挂靠县八建公司的牛魔王。”

杜中德:“是不是二村那个一直在城里搞建筑的包工头牛魔王?”

焦点:“就是他,这次考察,数他们的接待规格最高,许诺最多。我们还荣幸地得到了冷副县长出陪敬酒拍肩膀,他夸我们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并叫我们代问章镇长好。他还请章镇长一定到他家去做客。”

章明传:“昨天往我家送钱的也是那一家吗?”

杨书记:“已经核实了,就是他派人送的。听说他还是毕书记的朋友,可是毕书记并没有打过任何招呼。”

章明传:“毕书记没打招呼,这就好,你们的意见呢?”

杨书记:“他们没有专业人才和专业设备,也没有成功的桥梁作品,恐怕只有得罪冷副县长了。”

杜中德:“对!修桥是千秋大业,把稳点,得罪冷县长都不怕。”

焦点:“如果冷县长卡我们怎么办?”

杜中德:“冷县长的觉悟不会那么低吧。”

章明传:“对,那你们认为哪一家好些呢?”

杨书记:“刘主任,你说吧。”

刘主任:“这次考察,只有县桥梁公司这一家既不办招待,也不送礼。但我们考察组一致认为只有这一家才合格。”

章明传:“只有这一家才合格?!”

刘主任:“只有他们才是国营专业桥梁施工企业。技术力量强,设备先进,香河上几座大桥都是他们修的,施工经验丰富。”

众人议论:“香河下游那几座桥修得都不错,都比我们的桥大……”

刘主任:“但是他们只同意垫支四十万元,而且拒绝参加投标,如果邀请议标,他们可以一谈。”

杜中德:“为什么?”

杨书记:“建设工程公开招投标,这是必须执行的硬政策。本来是为了杜绝腐败现象,可是现在,嗨……这话我就不好说了。”

焦点:“这次考察我们才知道招标交易中的肮脏。刘主任,还是你说吧。”

刘主任:“你们年轻人怕说了真话,跟现行政策抵触,我不怕,我说。”于是讲起了那天到县桥梁公司的情况。

那天,县桥梁公司的陈经理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

陈经理:“我们的资质、技术、设备实力,各位领导已经看了,我们的桥梁作品中,远的不说,香河上的几座大桥摆在那里的。你们的资金困难,我们只能垫支四十万,多了,我们就没那能力了。如果议标,我们可以谈。但是我们不愿参加投标。”

杨书记:“这么大的工程,怎么可以不公开招标呢?”

陈经理:“再参加几次投标,我们桥梁公司就破产了。”

刘主任不解地:“为什么?”

陈经理叹了一口气道:“公开招投标本来是好事,可是现在完全搞成招标游戏了。我们怕那些暗箱操作啊。”

焦点:“你是担心我们……”

陈经理:“不只是你们,环节多得很。而今的事情,多一个管理环节就多剥一层皮。过去揽工程,只需打点甲方一两个当权者,现在多出招投标管理一个庙子。除了明文规定的管理费、服务费、公证费几个点子外,招待费要翻几番,大小菩萨的打点费,买单费,这些隐形开支更是无底洞。”

杨书记:“啥叫买单费啊?”

刘主任:“这是招标的新行话,就是投标单位拿钱去买甲方的标底。或从编标人手中买,或从甲方手中买。”

刘主任:“有这种事?”

陈经理:“你们想,投标一个工程,打点费、招待费、编标费,动辄花几万,几十万。如果中了标就到工程中去克扣直接费,不中标,那些钱就白花了。包工头们舍得花钱打点,低价竞标揽到工程后,要不偷工减料,要不和甲方扯皮。我们是国有企业,行贿之类出格的事不敢做,也没有开销渠道;偷工减料负不起法律责任;要和甲方扯皮,赢了官司照样输票子;更有说不清的抬标、陪标、串标等花招。因此我们投标,屡投屡败,赔钱赔怕了。”

焦点:“啊,这么复杂?”

陈经理:“是呀。如果甲方领导敢出以公心议标,像你们这样三百余万的工程,我少花那几十万的冤枉钱,就完全可以用到工程上。”

刘主任:“那你们能保证最低价格吗?”

陈经理:“我们不保证最低价格,我们只保证最低利润,只要请国家权威的预算机构核算,哪怕零利润都行。”

刘主任:“为什么?”

陈经理:“零利润我不白丢去投标那几十万;我的设备不闲置,能折旧;我的职工不白养,能挣到工资。现在我们国有企业,不亏就是大赢家了。”

杨书记:“有道理,有道理。”

陈经理:“唉,这只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罢了。杨书记,你是纪委书记,哪怕你们都出以公心,你们谁敢承担这个责任啊?”

听完刘主任的介绍,杜中德很是感慨:“唉,想不到这么复杂!”

章明传:“杨书记,你们考察组的意见呢?你们认为该怎么办?”

杨书记:“不好办。按招标管理规定,必须有立项批文和开工许可证,并且禁止施工方垫资。我们既没立项批文,也没有开工许可证,资金也不到位,我们连招标的资格都还没有。”

杜中德:“那就只有跟桥梁公司议标了。”

杨书记:“县纪委负责工程招投标的执法监督,执法室方主任就住在我们这里。这么大的工程不公开招标,追查起来谁负责?”

杜中德:“招标没资格,议标不合法。那怎么办?这大桥不修了?”

焦点:“大桥不动工,佘老板几百万的投资协议就不生效。其他几个老板也等着大桥动工才谈协议。”

章明传:“唯一的选择只有议标了。杨书记,县纪委方主任对我们的工作很支持。那天那个记者来出难题,全靠他给我们抵挡下来。他对我们修桥的事也很热心。私下也听见他对工程招标很有看法。议标的事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

杨书记:“个人看法归个人看法,组织原则归组织原则。他毕竟在负责这方面的监督工作,敢明知故犯吗?”

杜中德:“对,不能给他出难题,年轻人前程要紧。我看能争取他睁只眼闭只眼就不错了。”

焦点突然醒悟道:“呃,方主任昨天突然回城了,说要耽搁一段时间。这哥们是不是有意给我们创造先斩后奏的机会啊?”

众人若有所悟,探询地望着杨书记,杨书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众人也会意地笑了:“肯定是这样。方主任真是个好同志。”

杨书记:“莫乱猜,他真的有事。”

章明传:“好!就这样定了。立即议标。杨书记是镇纪委书记,你也回避一下。写一张休息十天的假条来。但必须和人大刘主任一道,暗中把好造价关和质量监督关。议标工作请杜镇长牵头,由焦点同志组织相关部门实施。”

焦点:“那我给谁准备检讨书呢?大家都明知要犯错误,我们可是明明白白犯错误啊。”

章明传:“对,明明白白犯错误。我是法人代表,我签字,如果追查,当然是我去检讨啊。”

杜中德:“不,你年轻些,去犯错误划不着,我是老头,政治生命不长了,如果遭了,损失小些。你最好还是全权委托我,包括授权签字。焦秘书就给我准备检讨吧。”

章明传想了一阵:“好吧,老镇长,那就谢谢你了。另外还请你给毕西同志通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