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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残破、断损的石级通向香山镇人民政府。

镇政府大院，尚残存着古贞烈祠香姑祠的痕迹。院中，一株苍古的黄桷树有如巨伞撑天。残破的古戏楼改成了镇政府的办公室。两厢的房间，钉着各种室、站、所的小牌。

镇办公室里，挤着几张破办公桌和木条椅。戏台口一方用木板封闭为墙。墙上醒目地挂着一张《香山镇小城镇建设规划图》。

镇党委书记唐立行四十多岁，面皮白净，正异常烦躁地绕着办公桌抽烟踱步。他突然走到电话机旁，抓起话筒拨了一串号码，拨通了县多种经营办公室：“喂，张主任吗？我唐立行呀。总算把你们找到了。你们‘多经办’那么大一个衙门，怎么连电话都没人守啊……啥？辣椒电话把你们吓得到处躲？那都躲藏得了呀……我找你么，当然也是辣椒销路的事啊……喂，老兄啊，别人我不管，你无论如何要拉兄弟一把啊……喂，你莫推，喂喂……”

对方压了电话，唐立行一声叹气：“唉……”又拨了一串号码。

伴着楼梯响，章明传拿着正在鸣叫的呼机匆匆走进办公室。

章明传：“唐书记，你在传我？”

唐立行：“嗨，是啊，老章，可把你等回来了。情况怎么样？有点希望吗？”

章明传摇头：“唉，省上，市上，邻近几个县的土产公司都求遍了，都没办法啊！”

唐立行：“啊！这一来怎么办，这一来怎么办啊？”

副镇长杜中德，五十多岁，此时也垂头丧气地走进办公室。

唐立行：“老杜，你有好消息吗？”

杜中德：“没有，供销社派出去的几路人马都无功而返。”

三人默默地抽烟。

唐立行：“章镇长、杜镇长，香山辣椒是这一方的特产，名声很远，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给它找到出路。力争把农民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才行，不然，谨防农民闹事啊！”

杜中德：“特产又怎样？市场无情，有啥办法呀？”

章明传看了看杜中德，掏出烟盒选了一支好烟，鼓起勇气走到杜中德面前：“老镇长，你在这一方德高望重，县土产公司邓经理是你的老表，是不是请老镇长再……”

杜中德对章明传是一腔怨气，他推开烟挖苦地说：“章大镇长，纠正一下，我是老副镇长。你们党政一把手多次出面求过他，别人都不买账，我一个老吼爷，有多大的面子？”

拆乡建镇时副乡长章明传，争了乡长杜中德梦寐以求的镇长位置，从此两人成了冤家。

唐立行是从县委宣传部派下来的，他对杜中德这样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在这一方德高望重的老同志一向是很尊重的，可是眼下火烧眉毛，他也顾不了许多：“嗨，我说老杜啊，撤乡建镇快两年了，老章当镇长是组织的安排，你那点怨气也该消了嘛。眼下火炭已经落到脚背上了，不要闹意气行不行？”

杜中德霍地站起来：“呃，唐书记，话说清楚。我杜中德跑了一辈子田坎，就那么一个机会了，求他这一回让我，他是点了头的，可是结果还是让我给他垫背。我对他有意见，那是早就摆在桌面子上了的，可是工作上我杜中德啥时候闹过意气？就说为辣椒找我那龟儿老表吧，你晓得我请过多少次客，我老婆进城送过多少回嫩南瓜、干豇豆？就连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漆天棒，也进城送过多少回猪下水、猪尾巴。我到你那里来报过一分钱的车旅费、招待费没有？你要是不信，我立即给他龟儿子拨电话，我们大家当面说！”

章明传：“杜镇长，唐书记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

杜中德气冲冲地拨通电话，并按下免提键：“我杜中德嘛！”

电话里立即传来杜中德的老表县土产公司邓经理叫苦的声音：“我的大老表哩，你就饶了我吧，你别让大表嫂和漆天棒往我那里跑了。我要是有丁点儿缝隙，都优先考虑你，可是市场走不动。我进库的几十万斤辣椒都还没找到销路，没进库的十几万斤辣椒，连堆处都还没找到。我也逼得要上吊啊……”

杜中德：“你别叫苦了，如果你还认我们几辈人的老亲，还认我这个大老表，你就看着办！我还要告诉你，我们动员种辣椒，是根据你们预测的市场行情决定的，到时候打起官司来，可别怪我这个大老表绝情！”说罢，重重压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