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依义行事
依义行事

公元前319年,梁惠王去世,他的次子,名叫嗣,继承了王位。这就是梁襄王。

孟子一向对梁襄王的看法不好,因为这人为人轻薄,不庄重,在群臣中很缺乏威信。但是,孟子还是在他即位之后拜见了他。

孟子进入宫廷的时候,梁襄王正和一群宫女嬉闹,好一会才停下来,挥手让宫女们退下。然后歪歪斜斜地坐在座位上,东瞧西看,不知该问孟子什么话好。嘴里哼了哼,突然开口问道:“夫子,天下怎么样才能安定下来?”

孟子答道:“天下统一了,就会安定下来。”

梁襄王又问:“那么,谁能够统一天下呢?”

孟子说:“不好杀人的国君能够统一天下。”

梁襄王啧啧称奇,问道:“谁能跟随他、帮助他统一天下呢?”

孟子回答说:“天下人没有不跟随他、帮助他的。君王知道禾苗生长的情况吧!七、八月间,若是长期不下雨,禾苗自然枯槁了。一阵乌云出现,哗啦哗啦地下起大雨来,禾苗便又猛然茂盛地长高起来。雨露滋润,禾苗生长,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力量。现在各国国君,没有一个不好杀人,如果有一个不好杀人的君王出现,天下的老百姓都会伸长脖子期待他的解救。果真这样,百姓们归附于他,跟随着他,就像水向下流那样自然而有力,这种力量有谁能阻挡得住呢?”

梁襄王似懂非懂,茫然地睁着大眼点了点头。

孟子告辞出来,立即决定:尽快离开魏国。

师徒们走出魏国都城大约二十多里路程,遇见一位五十七八岁的老人,高身材,四方脸,葛巾野服,青鞋布袜。孟子心头一怔。

只见那人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深施一礼道:“敢问先生可是孟夫子?”

孟子命公都子勒马停车,下车还礼道:“在下正是邹国孟轲。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姓景,名春。”

孟子说:“孟轲久闻先生能言善辩之名,知先生有合纵连横之才。”

景春说:“惭愧,惭愧。尽管在下终年在外奔波,却收效甚微。今日见到夫子,倒是委实有点惭凫企鹤之感了。”

孟子问:“先生意欲何往?”

景春说:“在下听说夫子从魏国回邹国,是特意在这里等候夫子的。”

“未知先生有何见教?”

“在下有一事不明。”

“先生请讲。”

“像我们这些纵横之士,能称得上大丈夫吗?”

孟子摇了摇头。

景春又问:“难道说连公孙衍、张仪也称不起大丈夫吗?”

孟子点了点头。

景春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着急地说:“公孙衍和张仪的名气,想必夫子是知道的。”

孟子不动声色地说:“知道。”

景春骄傲地说:“这些人物一发脾气,连诸侯们都害怕,他们只要安静下来,天下便无事了。这样的人物不是大丈夫,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大丈夫呢?”

孟子淡然一笑道:“这样的人怎么就能称之为大丈夫呢?”

景春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孟子盯着他的眸子说:“你学过礼吗?男子举行加冠礼的时候,父亲给予训导;女子出嫁的时候,母亲给予训导。以顺从为大者,是女子之道。至于男子,就全然不同了:‘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

景春不得不服气地说:“夫子不愧是当今之圣人,凡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孟子辞别景春,带领弟子们重新上路。这时,从对面走过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来,身材魁梧,须眉皆白,宽衫大袖,衣冠楚楚。

那人见到孟子,慌忙趋前施礼道:“在下宋牼见过夫子。”

孟子笑声朗朗地还礼道:“失敬,失敬。胆大心细,才智过人,每每折服各国君王。未知今欲何往?”

宋牼说:“在下听说楚国和秦国又要交兵,我准备去劝楚王罢兵。如果楚王不听我的规劝,我就去劝说秦王。据我的经验,在两个国君中间,我总能说服一个。”

孟子说:“据我所知,楚王和秦王都是当今的好战君王,若想劝他们罢兵,并不是一件易事。我不想了解得太细,只想知道你大致的想法,请问,你准备怎样向他们进言呢?”

宋牼说:“我说话的中心将是:作战是不利的。”

孟子认真地对他说:“先生的用意是好的,先生的提法是不恰当的。你如果用有利与不利来劝说秦王和楚王,秦王和楚王就会因有利而交战,因不利而罢兵。做君王的若以利行事,做臣属的要以利服侍君王,做儿子的要以利服侍父亲,做弟弟的要以利服侍兄长,将使君臣之间、父子之间、兄弟之间、丧失仁义。以利行事,丧失仁义,久而久之,国家就要灭亡了。若是先生能够用仁义向秦王和楚王进言,秦王和楚王就会因看到交战是不义的而罢兵。这样的罢兵才是永远的罢兵。做君王的若以仁义行事,做臣属的若以仁义服侍君王,做儿子的若以仁义服侍父亲,做弟弟的若以仁义服侍兄长,将使君臣之间,父子之间,兄弟之间以仁义来相对待。若果真能够处处以仁义行事,天下定将以德政统一。先生何必要谈利呢?”

宋牼谦逊地说:“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和先生一交谈,我才真正领会了这句话的深刻含意。”

孟子带领着弟子们从魏国路经平陆邑。平陆在春秋时期称作中都,孔子曾在这里任过邑宰。这时的邑宰是孔距心。他闻讯后,急忙赶到西门外迎接。等到孟子的马车来到城门前,他深施一礼道:“欢迎夫子光临敝邑。”

孟子跳下马车,将他打量了一番,还礼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孔距心说:“在下姓孔,名距心。听说夫子带领弟子们来到敝邑,特意来这里恭候大驾。”

孟子拱手施礼道:“多谢了!”

孔距心当即把孟子师徒领进驿馆。安置停当后,孔距心恭谨地对孟子说:“在下不才,做了邑宰,却不能将平陆治理好,深感内疚。夫子良知良能,乃盖世之才,望不吝赐教。”

平陆距离邹国只有一百多里路,孟子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便一针见血地问:“假如你的兵士一天三次失职,你是否要革除他呢?”

孔距心说:“不必等到三次我就革除他了。”

孟子直言不讳地说:“据我所知,你自己失职的地方也是很多的。灾荒年景,你的百姓饿死荒郊的和逃荒要饭的,已经超过一千人了。”

孔距心痛心疾首地说:“对此,我十分悲伤和苦恼。但是,我几乎什么办法都想到了,至今也没能使他们富足起来。”

孟子说:“假如有一个人替别人放牧牛羊,却找不到牧场和草料,那么他应该把牛羊归还主人呢?还是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牛羊一个个死去呢?”

孔距心豁然省悟道:“我明白了。原来这全是我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