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断机教子
断机教子

周朝有一套非常系统的教育制度,《礼记·内则》要求:在孩子能自己吃饭时,就教他使用右手;孩子会说话了,就分别男女,教他们不同的应答方式;6岁的时候,教他们学习数字与方位名;7岁时,教育他们男女不同席而坐,不同席吃饭;8岁时,教育他们在出门、进门以及就座吃饭时要后于长辈;9岁时,教给他们历法知识;10岁时,学习书写;13岁时,学习音乐,诵读诗篇,学跳“勺”舞;15岁时,学跳“象”舞,学习射箭和驾车。这些繁杂的规定,简而言之,就是《春秋公羊传》所说的“八岁者学小学,十五者学大学”。这里的“小学”、“大学”当然不是今天的含义,那时,“小学”指的是学一些实用性的知识,如写字、计算等;而“大学” 则学习礼仪制度,处世之道,治国之方等思想性较强的知识。按照这样的规定,孟轲的年龄还太小,不能入学读书,只好站在窗外偷听。

孟母看着儿子如此好学,就下决心去恳求学堂里的先生破例收孟轲入学。于是她为孟轲赶做了一件深衣。“深衣”,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种礼服,当时人的家居衣服上衣叫衣,下衣叫裳,深衣则是连衣、裳为一体的一种服饰,平民百姓就以之为礼服。孟母做好了深衣,命他穿在身上。按照当时的礼制,未成年的人是不能穿深衣的。孟轲很机警,一见穿的是深衣就说:“娘,你让孩儿穿上这样的衣服,是不是要送孩儿去上学堂?”

“哎,娘是这样想的,可眼下你还不到入学的年龄,待娘去求求老师。还不知能不能成。”孟母一边为他整理衣服,一边说,“一旦老师同意你入学,你可要发奋学习呀。”

孟轲提着宽大的袖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来回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母亲深深一揖:“请娘放心,孩儿一定努力学习。”逗得孟母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学堂的老师姓曾,单名一个玄字,是孔子的著名弟子曾子的后裔。曾跟孔子的孙子子思受过业。他五十二三岁,面如满月, 目如悬珠,生就了一副仙风道骨。他见到孟母后,深施一礼道:“请问夫人来学堂有什么事?”

“曾先生万福。”孟母趋前还礼。“我是来送儿子入学读书的。”

曾玄下意识地把孟轲端详了一番,问道:“但不知夫人要读书的儿子在哪里?”

孟母指着身旁的孟轲说:“就是他。”

曾玄蹙额道:“他多大了?”

孟轲抢着回答道:“我9岁了。”

曾玄摇了摇头说:“夫人想必是知道的,古来入学年龄都是15岁啊。”

孟母急忙解释道:“曾先生有所不知,我这孩子虽然年龄不大,却很聪明。”

曾玄问:“何以见得?”

孟母说:“前几日我带他从这里路过,听到先生正在教授孔夫子的《学而篇》,不料他居然能够一遍成诵。”

曾玄一听,将信将疑地说:“既然如此,何不让他当面试来!”

孟母拍着孟轲的脊背说道:“轲儿,你把那日在这里学到的孔老夫子的几句话背诵给曾先生听来。”

孟轲望了望曾玄,又回头看了看母亲,背起手、摇着头背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学而》)

曾玄眉心一展,连声称赞道:“好!好!你还知不知道孔老夫子的其他话?”

孟轲稚声稚气地说:“知道,也是听先生您讲的。”

曾玄说:“你背诵几段给我听来!”

孟轲流利地背诵道:“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论语·里仁》)”

曾玄摆手道:“好了,好了,无需再背了,你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

孟轲拉着曾玄宽大的袖子问:“先生同意收我为弟子了?”

曾玄双手一合,透心地笑道:“好,我便破例收下你这个小弟子。”

孟轲双膝跪倒,纳头便拜道:“弟子孟轲拜见曾先生。”

曾玄问:“你尚未有字吧?”

孟轲仰着头答道:“孟轲年尚幼,父又早亡,故尚未有字。”

曾玄抚摸着孟轲的头说:“你如今要上学堂了,应该有个字了。”

孟母恳切地请求道:“那就请先生给取一个吧!”

曾玄微皱双眉,思忖了一会,缓缓地说:“轲者,车众多也,你就叫‘子舆’吧!‘舆’之为状,众人共举一车之象也。车舆为王公大夫之行具,我给你取这么一个字是希望你能早成大器,驱仁义之车,正道直行;拯天下于战乱,救黎民于水火。你明白吗?”曾玄望着远处的烟尘,沉默了好一会儿。夕阳下,他的脸色像一块青铜,凝重而极有深度。

孟轲仰着头看着曾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孟母站在一旁,眼里充满了泪水。

好一会,曾玄叹出一口气来,理了理花白的长髯,拍着孟轲的肩膀说:“孟轲,你会有很远的路要走,那就从今天开始迈出第一步吧!”

春暖花开,艳阳高照,孟母带着儿子孟轲来到孟孙激的墓前。墓前的松树长得越发茁壮、青翠了。孟母拉着儿子跪拜下来,轻声地向丈夫倾诉着:“轲儿他爹,我已经把轲儿送进学堂了。他聪明、机灵、勤奋、好学。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养育成才的……”许久,她站起身来,抚摸着孟轲的头,天地间一片春和景明,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一丝久已不存的暖意在心底漾起。

从此,孟母更加勤苦地绩麻织布,起早贪黑地操持着家务。她做着针线看孟轲天天上学放学,织着麻布听轲儿每天对她讲学堂里的事情,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充满甜蜜,她忘了什么叫作累。

但是,有一天,太阳已经偏西了,孟轲还没回来吃午饭,孟母放心不下,急三火四地到学堂去找,恰巧碰上了曾先生,她急巴巴地问道:“先生,孟轲怎么没回家吃午饭?”

曾玄皱了皱眉,叹着气说:“孟轲确实聪明,可惜呀,他太不专心致志了!”

孟母脸都变黄了:“请曾先生快说,是怎么回事?”

曾玄痛心地说:“孟轲自恃聪明,不但上课不能专心听讲,而且有时还逃学。唉!我也早想告诉你这件事了。”

孟母脸都黄了:“可是真的?”

曾玄惭愧地说:“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孟轲果真如此,他聪明过人,年龄又小,好玩耍的天性未去,所以不时逃学去附近的小山上抓蝈蝈呀,捉蟋蟀呀,或者到南沙河去摸鱼。

孟母强压怒火,深施一礼,辞别了曾玄,愤然回到家中,坐在织机旁等着孟轲回来。许久,孟轲大汗淋漓地进了家门。孟母看着他满脸的污垢,厉声问道:“轲儿,你到哪里去了?”

孟轲怯怯地说:“到村头去了……”

孟母又问:“去做什么了?”

孟轲低下了头,咕哝着说:“摸喜鹊蛋了。”说着伸出右手,掌心里有一只蓝汪汪的,布满斑点的喜鹊蛋。

孟母气得两眼冒火,真想操起烧火棍痛打他一顿。可是她没有那样做。她冷静下来,重新坐到织机旁,命令孟轲道:“去把剪刀拿来!”

孟轲吓得心惊肉跳,他慢吞吞地走到炕边拿了把剪刀递给了母亲。

孟母接过剪刀,二话没说,就把正织到一半的布齐截截地剪断了,细细的葛丝松松地垂了下去。

这下可把孟轲给吓坏了,他惊惶地抱住母亲:“娘,你怎么了?你辛辛苦苦地织的布为什么都剪坏了?”

孟母余怒未消,大声地问:“我将织机上的线剪断了,还能继续织布吗?”

孟轲大睁着眼睛,摇摇头说:“织不成了。”

孟母坐下来,拉着孟轲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应该努力学习才是。孩子啊!学习就像我织布一样,不断地织啊织呀,才能有一天织出一幅细密的葛布来。我的手再快,如果每天只织上几梭,就放下了,那会到哪一天才织得完呢?或者虽然努力织了很多,却像今天这样一下子剪断了,以后就再也没法织下去了。你现在不专心学习,贪玩逃学,这样下去不就和这布一样再也不能成为有用之才了吗?”

孟轲听了母亲的话,幡然悔悟,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心地哭道:“娘,孩儿辜负了娘的一片期望。孩儿错了,你惩罚孩儿吧。”

孟母深情地说:“孔夫子的弟子子贡说过:‘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只要你也能知过改过,发愤学习,那就是君子之行,娘怎能怪罪你呢?”

孟轲仰着小脸,宣誓似地说:“娘,你放心吧,孩儿从今日起一定发愤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