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迁择邻

山东省济宁市所辖的邹城市，原名叫邹县。这里属于沂蒙山区的西部边缘，山峰不多，但座座秀美，峰峰绮丽。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邹城与曲阜之间的一座山，这座山南北走向，高不过百尺，宽不足一里，却逶迤绵延，有十五六里长。山脊背上有九座形态极为相似，距离几乎相等的山峰，均匀地傲立于空中，宛如九个翘首的龙头，带动着长长的躯体向南奔腾。因此，被世人称做九龙山。九龙山西侧，紧挨大路边是一座小山，颇像马鞍，便自然地得到了一个名字——马鞍山。马鞍山西麓，绿树掩映之下有一个近百户人家的村庄，和大多数鲁南地区的村庄一样，朴素安详，没什么惹眼的地方，村名也很土，叫凫村。但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地方，一个极不平凡的人物踏入了人间，走进了历史，留下了一串伟大的足迹，让后人感叹、沉思、回味、景仰。

拂去历史的尘土，穿过时间的隧道，回到2300多年前。一样的山川，一样的土地，只是不叫邹城市，也不叫邹县，而是一个很大的名字，叫“邹国”。虽叫作“国”，却也只有如今邹城市那么大。它是西周初年分封的一个子爵诸侯国。曹姓，本为商王朝的苗裔，周武王伐纣灭殷，把他们分封到这里，开始叫作“邾国”，到战国时期才被称为“邹国”。因为国小力弱，它不得不依附于鲁国。成为鲁国的“附庸国”。在那个激烈厮杀，残酷吞并的战国时代，其地位与处境可想而知。

凫村西头，有一所用干打垒筑成的大院，庭院中有一棵高大挺拔的老槐树。树下三间茅屋，配有东西厢房各两间：紧凑、素朴、清净、安详。就在这个普通的院落里，当历史运行到公元前385年的时候①，一个孩子和其他任何孩子一样在啼哭中来到了这个世界上。84年之后，他又从这里带着一生的荣耀与遗憾回归了自然。两千多年来，“亚圣”这一美名始终伴随着他，他，就是孟轲。

孟轲的父亲叫孟孙激，是鲁国著名贵族孟孙氏的嫡传子孙。春秋时，鲁桓公的后裔分化出三个家族，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世称“三桓”。孟孙氏后代的一支由于讨厌三家钩心斗角的权势之争，就从鲁国搬到了邹国。鲁国是较早实行土地自由买卖的国家之一，公元前594年鲁国实行了“初税亩”制度，承认了土地的私有权和自由买卖权。这样也使人们的迁徙得到了很大方便。而且，春秋战国时的人似乎也不像后世人那样安土重迁，人们常常从一国迁到另一国。孔子的祖先就是从宋国迁到鲁国的。孟氏家族来到邹国，置办了田产，安顿下来。传到孟孙激的时候，家境已经衰落了，失去了往日的贵族气象，但仍拥有几十亩地和几家佃农， 日子还算过得去。孟孙激娶了当地仉家的女儿，仉氏知书识礼，聪明贤惠，又心灵手巧，善绩麻织布，一家人的生活虽不再像以前那样富贵荣华，却也过得和和美美，快快乐乐。

据说孟轲是农历二月二日降生的。“二月二，龙抬头”，一个非常吉祥的日子。孟轲一出生就眉清目秀，白白胖胖的，他的父母从心里乐到了脸上，整日合不拢嘴，他们沉浸在天伦之乐和美好的向往中，充实而又满足。

不料好景不长，当孟轲长到三岁的时候，孟孙激突然得急病去世。孟母含悲忍泪把丈夫安葬在九龙山和马鞍山之间的一块空地上，当时的埋葬习惯是墓而不坟，孟母就在墓旁种下一棵粗壮的松树作为标记，她跪在墓前，喃喃地说道：“轲儿他爹，你好好安息吧！我一定把轲儿拉扯成人，教导成才。”

从此，孟母起早贪黑，一边绩麻织布，一边教孟轲学字。孟轲聪明伶俐，学过的字永记不忘。孟母大喜，越发耐心地教导他。她每天绩麻织布之余就准备一些字教他，从不间断。很快孟轲便把当时一些常用的字都学会了。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转眼间孟轲已经九岁了，长得聪颖而又健壮。目光炯炯，灵动而又深邃，嘴角微微上翘，平静中透出一股超拔之气。头发浓密油黑，向上梳，在头顶两边绾成两个髻，用母亲染织的红麻绳系起来。这是当时儿童的普遍发型，叫作“总角”。

一天，孟母在庭院槐树下绩麻，孟轲在旁边用草棍往地上写字，边写边念。写累了就用石子盖房子玩，盖了拆，拆了盖，一遍又一遍，聚精会神，不厌其烦。

忽然，大街上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笙竽之声，声音越来越近。孟轲眼睛一亮，“腾”地从地上跳起来边往外跑边说：“娘，奏乐的又来了，我到外边看热闹去。”没等母亲答话，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门。

原来，孟轲家住在邹城城北，他家附近有一片苍松翠柏，是一块墓地。送葬的人都要从他家的门口经过。今天，大街上又是一伙发丧的人，他们在吹鼓手的引导下，抬着棺材徐徐前进，后面跟着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呜呜咿咿的哭叫不停。

孟轲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间来回跑着，只恨两只眼睛不够用的，两条腿不够使的。他仰脸往上看，忽而盯着箫，忽而盯着竽，手舞足蹈地模仿着吹鼓手的动作和表情。还觉得不够尽兴，干脆从地上拣起一根草棒棒放在嘴边当箫吹，惹的看热闹的人忍俊不禁。发丧的人们把棺材抬到野外，安放到墓穴里，掩埋好，祭奠毕，就陆续走了。

孟轲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他看得细致入微、津津有味。人们都陆陆续续地走光了，他还恋恋不舍地呆在那儿，双手捧着小木棒棒，将一头衔在嘴里，摇晃着脑袋当箫吹，还在不停地哼着祭祀的曲儿。折腾了好大一阵子，看看天色将晚他才怏怏不快地返回家中。

孟母在家中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他，直到他冲进家门，悬起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问道：“轲儿，你到哪里去了？”

孟轲得意起来，对母亲说：“你看我吹得好不好？”说着又把小木棒棒捧起，哼着曲儿表演吹箫。

孟母伤心地嗔怪道：“尽学些偏才，赶紧洗手吃饭吧！”

孟轲累乏了，吃过晚饭，躺倒床上，一觉睡到天明。孟母唤醒他以后，他急三火四地吃过早饭，又约了三四个小伙伴儿到村头墓地里表演祭祀玩耍。

孟母在村头看了十分伤心，感叹道：“此地不适合我儿子居住哇！”于是她决定搬家。

俗话说：穷家难舍。搬家可不是个容易事。但为了儿子的成长，她不去多想搬家的艰辛，毅然搬到14里路以外的一个小集镇旁住下。这里远离墓地，她想儿子可以摆脱那些下九流的影响了。

不料孟轲又被集市上的热闹情景吸引住了。集镇上十分热闹，有卖杂货的，有做陶器的。西邻是打铁的，东邻是杀猪的，还有那些挤眉弄眼的经纪人甚是滑稽可笑，孟轲便天天到集市上看热闹。回到家他就用泥巴捏成小猪和小羊，再用一块木片片或石片片当屠刀，两手做出杀猪宰羊的样子，嘴里学着猪羊嘶叫的声音，脸上现出猪羊挣扎的痛苦表情。

孟母见了，越发伤心，又一次感叹道：“此地不适合我的儿子居住哇！”这一次她决定自己亲自去为儿子找个环境好的地方居住，以便让他安心学习，早日成才。她拿定了主意，便带着孟轲出了家门，走呀走，找呀找，一直找了三四天，始终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正在发愁的时候，她看到孟轲朝一所房子跑去了，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走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所学堂；侧耳一听，老师正在里面教授《论语》。老师读一句，学生们跟着念一句。

孟轲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会儿，也跟着学堂里的学生们读了起来。

孟母心花怒放，高兴地说：“此地才是最适合我儿子居住的地方啊！”于是她请人卖掉了原来的房屋，又在离学堂不远的地方筑了一所房屋居住。孟轲便时常跑到学堂去，听先生讲书，或看先生带着弟子们演习礼仪，礼仪是从西周初年传下来的一套祭祀、朝拜、来往的礼节仪式，是儒家教育的一个重要内容。孟轲跟在后面煞有介事的模仿，回到家里就做给母亲看，乐得孟母合不拢嘴，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①孟子的生卒年，至今没有确论。前人考证孟子生卒年的著作有数十家，主要有三种说法：1.生于周定王三十七年（公元前442年），卒于周赧王二十六年（公元前289年），寿八十四岁。2.生于周安王十七年（公元前385年），卒于周赧王十二年（公元前303年）或十三年（公元前302年）。3.生于周烈王四年（公元前372年），卒于周赧王二十六年（公元前289年）。

第1说不可信， 因为从公元前442年到公元前289年是154年的时间，孟子不可能活到154岁，且与“寿八十四”之说自相矛盾。第2说与第3说都认为孟子寿八十四岁，较为合理，并且这二说年代只相差13年， 以今天所掌握的资料，无法辨出谁真谁伪，故今之学者或从此说，或从彼说，两种意见并存。本书作者认为第2说与史实更能密切关合，故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