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生涯,论中庸
孔子回到鲁国,被尊为国老。但是“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晚年将主要精力放在教育事业上面。这一段时间不算很长,但是孔子迎来了他教育事业的第二个高峰,许多青年从鲁国和各诸侯国来到鲁城,向孔子求教。孔子希望自己没有实现的大道能在弟子或弟子的弟子手中实现,所以对教学十分热心。他将自己的全部知识无保留地奉献给年轻的后学,他用自己的丰富阅历和人生感悟去启迪他们的心灵,收到了非常好的教学效果。前期的重要弟子多为从政型,如子路、冉有、子贡、子羔等,这时他们正活跃在政治舞台上;而后期弟子多为导师型,曾子(名参)、有子(名若)、子夏(名卜商)、子张(名颛孙师)等,他们后来都成了传播儒学和古代文化的重要人物。这可能与孔子如下的信念有关: 目前没有行道的条件,与其培养从政人才,不如培养教育人才,为将来道大行于天下做准备。
孔子晚年特别重视中庸的思想。对于他来说,中庸是正确实施仁与礼两大原则的方法,也是仁礼结合的理想状态;是追求和谐的方法,也是和谐的理想状态。所以他在课堂上着重阐述过中庸的内涵。
他对学生说:“中庸这种品德,是最高贵的。但是人们很久以来就非常缺乏它了。现在我要把中庸的观念传授给你们。以前我也谈过中庸,跟我周游列国的学生们觉得难以理解,难自然是难的,只要你们是有心人,它也就不难了。”
子贡自从子夏与子张两位师弟入学以来,对他们的接触虽然不太多,但也觉得子张盛气凌人,子夏谨小慎微。子贡心中设计了一个挖掘中庸内涵的好题目,于是问孔子:“先生,您对子张与子夏的看法如何?”
孔子对他说:“颛孙师(子张)有点过头,而卜商(子夏)有点不及。”
子贡问:“是不是子张更好一点?”
孔子说:“过犹不及。过与不及一样的不好。”
子贡很高兴,不出所料,他的确出了一个好题目。又问:“这就是说,恰到好处是最好的,中正是最好的。是吗?”
“是的。中正就是中庸。”
“那么中正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礼呀,礼呀!礼就是那个决定中正的标准。所以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允执其中,也就是恰当地把握那个礼。”
子贡说:“您说的意思我能够理解,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礼都规定好了的。在礼没有明确规定的情况下,如何去决定中呢?”
孔子说:“这又要回过头来看两端,也就是过与不及。过与不及都有其害处,圣人的中就是为避免两端之害而制定的。譬如父母亡故,礼规定孝子要三天不吃东西。这不吃东西的三天标准,是比照过与不及两端的情况制定的。父母死了,饭菜照吃,无所表示,这是不及;过于哀痛,七日不食,毁了身体,这是过头。在这二者之间,取三日不食,恰是无过无不及的中正处。另外治民有过严过宽;租赋有过重过轻;行礼有过隆过简,等等。把握两端之后,经过度量便可以找到不严不宽,不重不轻,不隆不简,亦即非此非彼的中点。这就是中正。舜最善于执事物两端,而用其中于民,这正是他的伟大之处。”
孔子中庸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和或中和。从和或中和这层意思说,中庸要求将两种或两种以上正确的行之有效的原则、思想、策略、方案等,妥善地加以调和,使它们相互融通,相互补充,相互制约,达到亦彼亦此的中和状态。
一次,有子来问仁与礼的关系。孔子对他说:“从社会政治上来说,礼是秩序,它把人分成亲疏远近、尊卑贵贱,他们之间的职分不能改变、逾越;仁即是仁爱,它把人们用仁爱关系维系在一起,防止把礼规定的人们之间的界限变成对立。中庸就是要求把仁与礼两大原则调和在一起,行礼时不要忘记行仁,使行礼有中和的效果。而在行仁时不要忘记行礼,使行仁有巩固礼的效果。这就是中庸。”
有子说:“能不能说,礼之用和为贵?”
孔子说:“正是这样。但是不要忽略了仁之用啊!”
子夏问:“您曾对我说过,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这也是中庸的内容吧?”
“不错。和就是容纳各种人,使之和衷共济,容纳各种意见,使之相辅相成。同则是只容纳自己的同伙,只容纳相同意见,此外一概排斥。君子采取中庸态度:和而不同;小人则采取反中庸的态度:同而不和。”
樊迟问:“如何实行和而不同?我想,总不能在善恶之间讲和吧,总不该在是非之间模棱两可吧?”
孔子说:“说得好啊,樊须!你上次表示要学稼学圃,我很不高兴,批评了你。现在看来你还是很善于思考的。中庸是有原则的,在是非善恶间模棱两可则是没有原则的。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仁人君子应该有明确的好恶。只有好,没有恶,跟任何人,任何意见都能和,那就是流荡失中,那就是乡愿,而不是君子。所以实施中庸要坚持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不偏不倚才能保证中正,不与谬误同流合污才能保证中和。”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弟子们,中庸既是目标,也是方法,又是君子应有的品德。我在七十岁前后,感到自己在修养方面,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我想,原因就在于我在中庸上面下了功夫。”
这个时期师生们的另一话题是鬼神。孔子受当时人文精神的影响,对于鬼神之事不感兴趣,所以一贯不谈“怪、力、乱、神”之类的问题,希望弟子们努力从事于人事:学习、修养、从政务。但是弟子中包括子路在内的许多人都对鬼神有兴趣,想知道孔子究竟有什么看法。
一天,子路来到孔子面前,小心地问:“先生,请问如何侍奉鬼神?”
孔子冷冷地说:“你连侍奉人都没做好,怎么谈得上侍奉鬼神?”
子路不甘心,说:“我斗胆问一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孔子说:“你连生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怎么能理解死?”(《先进》)子路讨了个没趣,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几天之后子贡来问,死人是有知,还是无知?

孔子对他说:“这事是不能说的。说有知吧,我怕孝子厚葬父母,损害了活人;说无知吧,又怕不孝之子不葬父母,弃尸荒野。所以不能说。如果你真想知道有知无知,等你死时慢慢去体会吧。”(《说苑·辨物》)
后来樊迟也来问同类的问题。孔子告诉他:“集中力量做与民生有关的事,而不是去谄媚鬼神,对鬼神应该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这才是最明智的。”(《雍也》)孔子的这些回答,精神是一贯的,尽量与宗教迷信划清界限,所以对鬼神持怀疑、疏远态度;但是又不与传统观念决裂,所以凡遇这类问题,他都把它们搁置起来。这正是儒家的一种聪明。
至于天呀、命呀之类,孔子嘴上虽然经常说,但并不和学生们探讨其内涵。对他来说,天、命是人力无可奈何的必然性,但是多少带着一点神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