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见南子
孔子积极寻找政治出路,为此他打算响应当时已经叛晋的佛肸的邀请,到中牟去干一番事业。原来在定公十三年(前497年),晋国的赵氏与范氏、中行氏斗得越来越厉害,这年冬天,范氏、中行氏出奔。中牟是范氏的采邑,邑宰佛肸帮助范氏、中行氏对抗赵氏。史书上说佛肸“以中牟叛”,实即以武力反对在晋国掌握了大权的赵氏,可能与公孙不狃一样,以张公室抑私家为旗号,所以深得孔子同情。大约是在定公十三年冬或十四年春,佛肸来召孔子。孔子打算应召前往。子路表示反对。他说:“我过去听您讲过,亲身做坏事的人那里,君子是不去的。佛肸以占据中牟反叛晋国,您却要去,怎么说呢?”孔子说:“不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不是说真正坚硬的东西是磨不薄的吗?不是说真正白的东西是染不黑的吗?我难道是一个不能吃的苦葫芦?怎么能老是系在那里不给人吃?”(《阳货》)孔子急于用世的心情跃然纸上,但是像对公山氏之召一样,他只是说要去,并没有真的成行。
《史记》上还有一则故事,说孔子听说晋国执政之卿赵简子雄才大略,礼贤下士,很有作为,于是打算到晋国投奔赵简子。师徒多人向西行,很快来到黄河边,正要渡河的时候听说赵简子杀了晋国的两位贤大夫鸣犊、窦犨,这使孔子非常震惊,站在黄河边慨叹道:“壮观啊,黄河!你是如此的汹涌澎湃!可是我不能渡过黄河了,这是命啊!”然后他向弟子们解释不渡河的理由。这两位都是晋国的贤人,赵简子不得志的时候是靠了他们才发达起来的,现在执掌了政权却杀害了这两个人。君子不能伤害他的同类啊!鸟兽对于不义的事情还要避开,何况是我呢!于是,一行掉转车头,重新回到帝丘。这件事的可信度比较小,钱穆先生曾辩之曰:“孔子欲赴佛肸之召,则同时决无意复欲去见赵简子。……鸣犊、窦犫,此两人绝不闻有才德贤行之称见于他书,孔子何为闻其见杀而临河遽返?疑此事实不可信。”(《孔子传》)还有,孔子最凶恶的政敌阳虎这时正在赵简子帐下效力,并且深得简子信任,孔子到那里岂非自投罗网?这个记载也许与应佛肸之召有关,事实可能是孔子一行的确是往中牟去了,但是到了黄河边上遇到新的更大的困难,因而未渡而返。司马迁把它当作另一件事记录下来,投奔的对象则由佛肸变为赵简子。故事并不真实,但是反映出的孔子的思想情绪却是真实的。

孔子是一个有政治理想和远大抱负的人,年近花甲尚未有成,所以他是急于用世的,他应该利用机会沟通与上层的关系,使他们对自己产生兴趣。但是,他是儒士的代表,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社会正义的承担者,又不能为了用世而屈尊。在当时的形势下,特别是在他客居卫国的情况下,要处理好这两者的关系,其难度实在是非常之大。这样,就有了一个“子见南子”的事件。
南子是卫灵公的爱妃,曾与卫大夫美男子宋朝私通,名声不佳。她听说孔子大贤,名闻诸侯,很想见见,于是派人告诉孔子:“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寡君指的是卫灵公,寡小君指的是南子。孔子当然不愿见她,于是婉言谢绝。但是南子多次派人来请,孔子害怕得罪南子与灵公,违心地去见南子。会见时,南子坐于帐帷之中,孔子入门之后,向北叩头,南子在帷中也向孔子下拜还礼,身上佩的玉器叮咚作响。孔子回来对弟子们说:“我原本不想见她。这次见了,她还能以礼相答。”表明自己只是礼节性拜会,而且也受到了礼遇,未失身份。但是,子路听不进去,他认为孔子为求一官半职,连南子这样的人也要去见,大失体统,非常不满。孔子没有办法,只好对天发誓:“如果我动机不纯,就让老天厌弃我,让老天厌弃我!”(《雍也》)
弟子不理解,外面的人当然更不理解。卫国大夫王孙贾来见孔子,问道:“有一句俗话说‘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这是什么意思?”奥即室中深隐之处,这里比喻宫闱中的南子;灶在明处,这里比喻朝堂,指卫公与众卿大夫。他的意思很明显,劝孔子不要讨好南子以求仕进,要在卫国求仕就正大光明地在朝堂上表现。孔子对他的回答是:“我既不媚奥,也不媚灶,完全按天意行事,违背天意,向谁祷告都没有用。”(《八佾》)王孙贾是孔子所称赞的一位卫国贤大夫,他的不理解,使孔子感到更多的悲凉。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很让孔子十分不痛快。卫灵公邀孔子出游,孔子同意了。到时一看,灵公与南子两人同乘一车,宦者雍渠为他们驾车,让孔子乘第二辆车跟在后面,招摇过市。按礼在那种场合之下南子不该出现,至少也不该乘坐第一辆车,而让大名鼎鼎的孔子乘第二辆车。这使孔子感到很难看。事后,他对人说:“我没有见到像爱美色那样爱德行的人。”(《卫灵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