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鲁的路上，走到泰山脚下，孔子师徒忽然听到一位妇女在墓旁哭泣，十分悲切。孔子历来对死丧之事持严肃态度，现在习惯地倚在车前横木（轼）上，表示尊敬与同情，同时派子路前往打探。子路来到这位妇女身旁，对她说：“听您哭得这样凄惨，像是有极深的痛苦，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

妇女答道：“我的命好苦啊！以前我的公公死于虎口，后来我的丈夫也死于虎口，我的儿子这么年轻，前天又被恶虎咬死。我可怎么活呀！”

孔子对她说：“这里的虎患这么严重，你们为什么不搬家呢？”

女人说：“往北去，齐国衙役太凶，往南去，鲁国苛捐杂税太多，只有这山窝窝里没人管，还能活得下去！”

车子走了很远，还听得见女人的哭声。孔子脸色阴沉，半天才对弟子们说：“年轻人，记住啊，苛政猛于虎，苛政猛于虎啊！”

晚上住下来之后，孔子想起那位妇女的哭声，心里还是很不好受。他把弟子们找来，说了非常重要的一席话：

“你们将来都是想要从政的，千万千万要杜绝苛政，实行德政。我常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你能实行德政，老百姓就会像众星拱卫北极那样拱卫着你。民为邦本嘛，百姓吃穿无着，怨声载道，国家就不稳了。”

“当然，德政不仅仅是废除苛捐杂税，更重要的是把礼乐教化放在第一位，而刑罚放在第二位。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用政刑来对付百姓，他们虽然可以做到不犯罪，但是没有羞耻心；用德、礼来诱导百姓，那么他们就会知道廉耻，而且心悦诚服。”

孔子的老学生颜无繇说：“我刚来跟您学习的时候，听您说过为政要宽猛相济。我想，宽肯定属于德政，但猛属于什么，德政还是苛政？”

孔子说：“这个问题提得好。德政是根本的原则，宽与猛是实施的方式。当年子产说过，只有有德者才能在实行宽政的情况下使民众心悦诚服，做不到这点的人只有用猛政。这话说得很有见地。但是宽与猛都不是政的主体，主体是德政。德政是强调道德教化，但不是不要政治强制和刑罚，只是把它摆在次要地位而已。因而在实施之中，有时会宽，宽了百姓对上级便会不尊重，会破坏礼法，这时便要用猛来纠正；但是政猛之后，百姓会受到摧残，这时又要用宽来纠正它。这样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治便平和了。一味地猛，当然是苛政，但一味地宽却不是德政。你们要注意，无论宽猛，都不要忘了让百姓丰衣足食，不要忘记对他们施以道德教化。”

秦商问：“实行德政，是否可以让民众来议政？”

孔子说：“这怎么可以！民众没有知识，又容易图小利而不顾大义。所以我说，天下有道庶民不议。对于民众应该爱护和教导，使他们富裕又懂道理，但是不能让他们与士大夫平起平坐。”

那晚师徒几人谈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