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五章 艰难的旅程
第五章 艰难的旅程

离开道森30天后,巴克和它的同伴们一路领先,把其他十支狗队远远地落在后面,率先到达了斯卡格。这段艰辛的旅途让巴克和它的同伴们疲惫不堪,身体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巴克的体重下降得很厉害,整整减少了30斤;其他的狗都比巴克轻,体质比巴克差,体重减少得更多。

一向喜欢偷懒的派克,以前常常装成瘸子。如今,它的脚真的跛了。连索莱克斯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艰难地跟着巴克。杜布则因肩胛骨扭伤不得不忍受着剧痛,而剧烈的疼痛让它走路的姿势十分别扭。这些狗已经临近体能的极限了,它们的速度非常慢,只能勉强拖着雪橇行进。到下坡时,狗队的速度甚至比不上快速下滑的雪橇,巴克它们只能往雪橇两边跑,以免挡住雪橇。

“快点儿走吧,可怜的狗,我知道你们的脚很痛。”混血儿不时地在后面鼓励着它们,“这是最后一回了,我保证。之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阵子了。真的,舒舒服服地休息个够!”

自从离开道森以后,整个队伍几乎夜以继日地连续赶了二十天的路程,途中只休息了两天。按照常理,他们该有一个较长的假期,好好地调整一下。可是,营地里涌入了太多的淘金者,那些不计其数的信件正像高山似的等待着邮差们分发和护送。这些信件有的来自淘金者的妻子、亲戚,有的甚至是官方的命令,需要马上下发。因此,混血儿他们只歇息了两天,就又带着另一批信件起程了。不过,这次巴克它们并没有跟去,因为一群产自哈德逊湾的狗代替它们踏上了新的送信之旅。巴克它们已经微不足道了,它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被卖掉,换成不多的金钱。

三天过去了,这三天让它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第四天早上,巴克听到两个美国人和混血儿讨价还价的声音,并且看见三个人正拿着钱做交易,巴克明白自己再一次被卖出去了。而这个苏格兰混血儿及邮车驾驶员们跟佩罗、弗朗索瓦一样,只是短暂地出现在它的生命里,然后又永远地消失了。

那两个美国人就是巴克的新主人,他们用很便宜的价钱,把狗队连同缰具和其他一切装备都买过来了。这两个美国人,年纪较大的叫查里斯,年轻的叫哈尔。查里斯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肤色苍白,两只毫无神采的眼睛嵌在脸上,一副胡子滑稽地向上翘着。哈尔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腰间扎着一条装满子弹的皮带,皮带上还挂着一把左轮手枪和一柄小猎刀。从装束和年龄来看,这两个美国人和那些淘金者格格不入,而他们为什么要到寒冷的北方来冒险,这确实是一个谜。

等巴克和同伴们来到新主人的营地时,它们看到的是一幅乱糟糟的场面:帐篷破破烂烂的,支撑帐篷的架子搭得歪歪扭扭,地上到处丢着用过的盘子等生活器皿,一切都混乱不堪。营地里还有一个女人,她叫梅塞丝,是哈尔的姐姐,查里斯的太太。

不久,这三个人就开始收拾东西,整理营地。他们慢慢地拆下帐篷,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收拾起来。巴克发现他们将帐篷取下来,胡乱地卷成一捆。以巴克的经验看,这个帐篷还可以卷得更小,这样才能缩小体积,方便携带。收拾了帐篷,几个人又将随意扔在地上的盘子捡起来,这些盘子都还没有清洗就被他们放进了包裹里。

梅塞丝不停地在这两个男人之间跑过来又跑过去,一会儿骂这个,一会儿说那个,还不时提供一些自以为是的好主意。当他们把行李放在雪橇前面的时候,她就建议放在后面比较好,等到他们把东西都挪到后面再在上面堆满了东西时,她却发现有些东西忘记收拾了,非要放进那个最底下的袋子里不可。于是他们又不得不把行李搬下来,然后再一一堆上去。

巴克看着这三个人装了又卸,卸了又装,本来简单的工作,他们折腾了好久都没有完成。巴克感觉很忧虑,他们明显都是生手,做起事来十分笨拙。过了一会儿,从隔壁帐篷里走出三个男人来。他们站在一旁,像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们弄了半天也没收拾好的东西,彼此挤眉弄眼地露出牙齿讥笑着。

一个男人说:“你们的东西好壮观啊!我本来不应该多嘴的,不过,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就把像帐篷这么重的东西给扔掉。”

梅塞丝听到这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摆着双手说:“不,做梦都别想!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没有帐篷怎么过呀?”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天气不怎么冷,睡在外面没有关系。”那个男人回答道。

但是,梅塞丝固执地摇着头,否决了男人的意见,继续监督查里斯和哈尔,把最后一点零碎的杂物也搬上堆积如山的雪橇。

另一个男人问道:“这么多东西,你们以为狗能拉得动雪橇吗?”

“为什么不能?”查里斯不满这几个人多管闲事,颇为傲慢地反问道。

那男子连忙谦逊地表示他的看法:“嗯,可以的,可以的。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这辆雪橇看起来有点儿头重脚轻的样子。”

查里斯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于是转过身尽量把行李调整好,并且把绳子拉紧。但是,似乎没有一点改进。

旁边的一个男人看着这一切,调侃道:“这些了不起的狗肯定能拖着这些贵重的东西跑得飞快!”

哈尔听出这个男人在嘲笑他们,便用十分不屑的口气回答道:“当然,我们肯定能在雪道上快速奔跑的!”然后,他一只手抓住雪橇的方向杆,另一只手挥着皮鞭,神气地吆喝道:“走!快走!”

巴克和同伴们听到命令后,一起顶住胸带,试图把雪橇拉起来,跟它们的新主人上路。可是,它们努力了很久,雪橇还是纹丝不动。雪橇实在太重了,狗队只好停了下来。

狗队的表现让哈尔很生气。他将鞭子在空中舞得呼呼作响,愤怒地喊道:“你们这群懒狗,我非得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鞭子抽打这些可怜的狗。

这时,梅塞丝跑过来不让他这么做。她冲哈尔喊道:“哈尔,住手!”然后飞快地冲过去,将鞭子从哈尔手里抢走了。

之后,梅塞丝又继续说:“哈尔!拜托!别打它们。这些狗太可怜了。哈尔!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对它们这么凶,要不然我就不和你们走了!”

姐姐的干涉让哈尔很生气。他嘲笑地说:“就你了解这些狗!我希望你不要来管我。你知道什么?它们都是些懒骨头,你要想让它们干点事的话,就非得用鞭子抽,不然它们就会想尽一切方法偷懒。你要是不信,去问问那边的那几个人。”

听到这话,梅塞丝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那三个男人,仁慈的、怜悯的神情在她漂亮的脸上浮现了出来。

一个男人解释道:“它们现在非常虚弱,早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并不是想偷懒,它们需要休息!”

年轻的哈尔性格冲动,听到这个男人说休息,立刻反驳道:“休息个屁!我花钱买它们,是要它们来拉雪橇的,不是来养它们的。”

梅塞丝听到弟弟粗鲁的咒骂,十分不高兴,她厌恶地看了弟弟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外人怎么说,梅塞丝始终是个以家庭利益为重的女人,虽然此时她对哈尔的行为感到不满,可还是走过去维护自己的弟弟:“别理他们了,哈尔!你觉得怎样最好,就怎样做吧!”

听到姐姐的鼓励,哈尔再次将手中的鞭子举了起来,一次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抽打在巴克和它的同伴们身上。

巴克它们拼命拉紧胸带,脚深深插进雪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前拖。然而,那雪橇却像钉在那里似的,动也不动一下。折腾了两次之后,它们喘着粗气停住了。那条鞭子更无情、更猛烈地响了起来。

看到这残忍的场面,梅塞丝再一次表现出自己的仁慈。她冲到巴克它们面前蹲下来,眼睛里含着泪水,用胳膊搂住巴克的脖子。

“你们这些可怜的家伙!”梅塞丝哭着说,“你们为什么不用力一点拉呢?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就不会挨打了。”巴克不喜欢这个麻烦的女人,但此时她很悲伤,以至于巴克都不好意思拒绝她的抚摸。

一个旁观者为了避免和哈尔的冲突,一直保持沉默,此时看到这样的惨状,终于忍不住地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你们怎样我不关心,但是看在这些可怜的狗的份上,我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将雪橇上的东西解开一点儿,它们就会好受得多,这辆雪橇也就能前进了。虽然现在天气已经不冷了,可是滑板放在雪地上还是会冻住的,这样会阻碍你们前进。”

哈尔不以为然,仍然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催狗前进。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哈尔只好听从劝告,把冻在雪地里的滑木使劲摇了摇。雪橇终于动了动,慢慢往前滑行了。

哈尔手里的鞭子挥舞着,雨点般落在狗的身上。巴克和同伴们忍着疼痛,飞快地迈着步子,赌气般向前飞奔起来。它们从弯弯曲曲的陡坡准备转进大路,毫无经验的哈尔并不知道应该把雪橇扶正。终于,当雪橇快速驶过弯道向大街奔驰时,头重脚轻的雪橇翻倒在地。雪橇上的东西本来捆得就不紧,这下大部分都被甩了出去,散落了一地。那些拖橇狗在巴克的带领下,仍继续不停地冲。翻倒的雪橇腾空了,在它们背后一上一下地蹦个不停。

哈尔在后面大声地喊着:“停下!快停下!”可是狗队的狗根本不理他,它们几乎脚不沾地地冲上了大街。哈尔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那辆翻倒的雪橇正好从他身上碾了过去。雪橇上剩下的东西也被颠簸下来,撒了一路。斯卡格镇上的居民看到这滑稽的场面,哄堂大笑起来。

梅塞丝、查里斯和哈尔茫然地坐在地上,望着狗队远去的身影手足无措。一些好心的居民见状,跑过来帮忙。他们一边拦住狗群,一边帮助他们把散落的东西收拢在一起。这时,有人向哈尔和查里斯建议,想要到达目的地就得减少行李,而拉雪橇的狗则要再多一倍。哈尔和姐姐、姐夫一边不情愿地听着好心人的建议,一边在路边搭起帐篷,重新整理行李。

当哈尔他们将罐头翻出来时,立刻引起了围观人们的一阵哄堂大笑。虽然在寒冷的雪路上罐头是人们梦寐以求的食品,但是在长途跋涉中带着沉甸甸的罐头只会给自己增加负担,这简直就是一件既可笑又自讨苦吃的事情。当他们把毛毯也翻出来时,人们又纷纷议论起来:“这些毛毯够开一家旅馆了!”

一个男人热心地走上前来帮忙,他一边帮忙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你们带的这些东西啊,就是减少一半,那也太多了。再扔掉一些吧!最好帐篷也丢掉,所有碟子都摔掉——天啊!哪来那么多水洗这些东西呢?你们以为是出来旅游的吗?居然带了这么多不实用的东西。”

这同他们都一一照做了。在热心人的帮助下,哈尔和姐姐、姐夫把那些多余的东西都精简掉了。梅塞丝看到自己的一大包行李被丢在了地上,衣服也被哈尔他们一件一件地挑出来扔掉了,伤心地哭了起来。她不仅为自己的衣服哭泣,更为所有被丢掉的东西哭泣。因为她认为那些被扔掉的东西都是必不可少的。最终,他们按照热心人的建议,把行李整整减少了一半。尽管如此,留下来的东西还是像座小山沉甸甸地堆在雪橇上。

到晚上的时候,查里斯和哈尔在小镇上新买了六只狗。这些新买的狗加上巴克和它的七个同伴,一共是十四只。这六只外路狗有三只是短毛的猎狗,一只是纽芬兰狗,另外两只是血统不明的杂交狗。虽然它们都曾经受过训练,但还是笨手笨脚的。巴克和它的伙伴都讨厌它们。

巴克开始履行自己领导者的职能,很快就让这几只狗懂得了安分守己。可是让巴克头疼的是,无论它采取什么方式和手段,都无法教会它们该做的事情。它们不喜欢拉雪橇,更别提熟练掌握拉雪橇的技巧了。那两只杂种狗精神萎靡,身体虚弱,根本无法承担长时间的劳作,其余的狗也不能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但是无知的哈尔他们根本不懂这些,还以拥有十四只狗组成的庞大狗队而得意扬扬呢!

查里斯和哈尔不知道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在严寒的北极旅行,拉雪橇的狗对食物的需求量很大。单单一辆雪橇,无法装载所有的狗在整个旅程中所需的食物;他们带了十四只狗,却只用了一辆雪橇,这将导致他们在随后的旅途中食物不足。可是哈尔和查里斯完全没有把食物的问题放在心上,他们认为,只需简单地制订一个计划就可以了,如各项预算是多少,一共多少只狗,每只狗每天给多少食物,旅途有多少天,等等。

巴克感到这三个人完全不靠谱。对于在北极地区旅行,他们完全是新手,什么都不懂。无论做什么事情,他们都是懒懒散散的,一遇到正经事就变得毫无头绪、手足无措。他们需要半个晚上的时间才能建好一个马马虎虎的营地。而早上队伍出发的时候,他们撤营地、装载物品又要花去半个上午。

他们不懂怎样有效地整理需要装载的东西,以至于有时队伍还没走多远,三个人又得停下雪橇来收拾。以这样的状态,狗队前进的速度自然十分缓慢,跑得快的时候能前进十多千米,运气不好的时候根本无法启程。这和弗朗索瓦他们一天走三四十千米路相比,差距太大了。他们的日程一天又一天地拖缓着,所以他们担心的狗粮缺乏问题,终于提前来临了。哈尔一直认为,拖橇狗跑不快是因为吃得太少,要想加快速度,就得增加食物的分量。于是,他把拖橇狗的饭量全都加了一倍,这么一来,狗食短缺的情况也就更加严重。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巴克和它的同伴们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休息!

一天早上,哈尔一觉醒来,发现他们的狗粮已经消耗掉一半,而只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要命的是在到达下一个城镇前,他们是无法弄到狗粮的。于是,哈尔决定减少狗的口粮,同时加快每天的行程。他的姐姐和姐夫也赞成这样做。然而,他们每天早上都要花费大量时间整理那些沉甸甸的行李,并且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让狗队更有效率地工作。因此,他们的计划始终无法实现。

狗队里的狗开始熬不过这种艰辛的日子了。第一个死去的是杜布。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下,杜布那扭伤了的肩胛骨,由于不时被哈尔的皮鞭抽打,再加上长期不能休息,伤势日渐严重。最后,哈尔不得不用手枪结果了它的生命。而那六只后买来的狗因为食物过度缺乏,都先后饿死了。

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哈尔他们再也没有心情观赏沿途的美丽风光了,只希望老天能让他们顺利到达道森城。旅途的疲乏使得他们脾气越来越坏,再没有和谐的气氛。多愁善感的梅塞丝不再为狗哭泣,她只关心自己。每天她都在不停地抱怨,将满腔的悲愤发泄到丈夫和弟弟的身上。他们很少关心其他事,唯一热衷的就是争吵。他们都非常痛苦,因此,在争吵时语言非常犀利,都想在对方的身上找到发泄口,减轻自己的痛苦。

巴克望着他们悲观、消沉的样子,不禁想起了弗朗索瓦、佩罗和混血儿。那些赶狗人工作辛苦,生活也很艰难,可是,他们好像都具有一种奇怪的忍耐力,能一直保持着温柔敦厚的性格和积极乐观的心态。可是,眼前的这几个人根本不具备这种性格和能力,甚至他们连一点基本的耐性都没有。

原本善解人意的梅塞丝,在疼痛和疲倦的折磨下,变得越来越任性和不可理喻。她是个温柔漂亮的女人,生活中遇到的都是有骑士风度的男士们,受到的都是他们殷勤的奉承和呵护。可眼下在这寒冷的极地,丈夫和弟弟对她却非常粗暴,毫无殷勤可言。而且在她看来,这正是男人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女人完全可以待在一边什么事都不用管。不像现在,当她摆出一副无助的可怜相时,他们就开始指责她。对于这一点,梅塞丝实在无法接受。因为她认为那是她作为一个女性的特权,而他们的指责极大地侵犯了她的这种特权。

由于身心俱疲,梅塞丝也不再关心那些狗了,执意要坐在雪橇上。她不顾哈尔和查里斯的劝阻,自己爬上了雪橇。尽管她美丽温柔,可是她毕竟有54公斤的体重,这对那些既疲劳又饥饿的狗来讲,实在是不堪重负。梅塞丝在雪橇上一连坐了几天,直到那些拖橇狗累得再也拖不动雪橇了,全都倒在了地上。于是,整个队伍停在了雪道中。查里斯和哈尔先是恳求她下来,但她坐在雪橇上纹丝不动,丝毫不搭理他们。后来,两个男人开始哀求她,跟她讲道理,她却不为所动,一边哭泣,一边指责他们的残忍和无情。

查里斯和哈尔迫不得已,只好将梅塞丝从雪橇上抱下来,并且不许她再坐上去。梅塞丝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无论怎么劝说都不站起来。他们想吓吓她,便驾着雪橇一直往前走,可梅塞丝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们走了三里路后,只好把雪橇上的行李卸下来,跑回来接她,并且又一块儿把她抬到雪橇上去。她这才破涕为笑,愉快地和他们继续往前走。自此之后,两人再也不敢随便把梅塞丝赶下雪橇了。

到达五指的时候,队伍里的狗粮已经完全耗尽了,他们陷入了绝境。不过,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一个印第安老妇人。那位老妇人看上了哈尔别在腰间的左轮手枪,提出用自己的几斤冰冻马皮换他的好东西。哈尔其实很舍不得他的手枪,但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只好忍痛割爱,换来那些冷冻的马皮充当巴克它们的食物。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些马皮并不适合做狗粮,它们半年前就被剥下来了,而且还是牧人从饿死的马匹身上剥下来的,根本没有什么油水。由于冻得时间过长,这些马皮已经失去了水分,变得十分僵硬,简直就像一块块铁皮。巴克它们皱着眉头艰难地把马皮吞到肚子里。那些已经精瘦得没有一点肉的马皮,实在难以下咽,而且,吃下这些东西之后,它们的胃里只有一堆毫无营养的皮革和短毛,根本无法吸收,因此也不能转化成拉雪橇必需的营养和能量。

由于食物极度缺乏,加上工作劳累,巴克它们的身体愈来愈虚弱了。这段日子对于巴克来说简直像噩梦一般。它在做最后的坚持,有力气的时候它会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一段路;如果实在没有力气,它只好倒在地上。每当巴克倒下时,哈尔就会走上前来,用手里的鞭子使劲抽打它,它只能强忍着剧痛站起来,继续前进。

由于饥饿和劳累,巴克瘦了整整一大圈,完全皮包骨头了。它的毛皮不再光滑,耷拉的皮肤堆叠在骨瘦如柴的身上,失去了当初的光泽,变得又脏又湿,上面还残留着哈尔用鞭子抽打后留下的斑斑血迹。现在的巴克仿佛一只即将死去的老狗。

有一天,雪橇正在缓缓前进,温顺的比利突然跌倒,再也起不来了。哈尔本来试图用鞭子催促它站起来,可是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哈尔走近一看,发现它快没有呼吸了。于是,他把它丢在路边,催着其他拖橇狗继续前进。所有的狗都感到悲伤,因为它们知道,自己离这种结局也不远了。第二天早上全队准备起程时,库纳也悲惨地死去了。

整队的拖橇狗,已经从开始的十四只,只剩下五只:乔依的脾气一向很暴躁,如今它十分虚弱,连叫声都很微弱,根本没有力气再捣乱了;派克的腿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整天迷迷糊糊地勉强跟着队伍走,再也顾不上装病逃差了;独眼的索莱克斯这个古怪的家伙依然尽忠职守,可是它几乎虚脱,连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迪克是后来加入的新伙伴,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精神,可正是这个原因,哈尔的鞭子更多地落在它的身上,催促它更加卖力;巴克依然是整个狗队的领袖,虽然还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但是,它也不再强迫其他的同伴遵守纪律了,它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在半隐半现的雪道中,它只凭着双脚的感觉,勉勉强强维持方向。

美丽的春天终于到来了。春风和暖,万物复苏,所有的生命都在自己的角落中发出春的低语,整个世界充满了快乐。寂静的冬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充满了生命力的欢愉的春天取代了。冰雪融化的潺潺声,不断从各个地方传入耳中。那些冰封在雪堆里的野草,还有在地底下、树洞中沉睡的动物,全都苏醒过来了。柳树和白杨的树枝上冒出了白白的、毛茸茸的嫩芽。灌木丛和藤蔓都已经穿上了翠绿的新衣裳。爬行动物也都沙沙作响地涌进了阳光的世界里。从南方度假回来的野雁也在空中欢叫。这时,玉康河也开始奋力地冲破压在它上面的冰块。太阳明媚地照耀着,结在河面上的冰层发出爆裂的声响——一条长长的裂缝便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慢慢地,一块块薄冰沉入河底。

但是,哈尔和他的队伍并没有感到丝毫的生机和希望,他们每天都在机械地走路,连四周已是生机盎然的春天了都没有觉察到。他们只是感到,天好像亮得越来越早了。每天凌晨三点钟天就蒙蒙亮,而晚上到了九点天才开始黑,长长的一天一片阳光普照。

狗队里的狗一只只跌倒在路上,队伍实在走不下去了。梅塞丝又开始坐在雪橇上大声哭泣,脾气暴躁的哈尔在一旁骂骂咧咧,查里斯看着眼下糟糕的情形,也忧愁地泪流不止。

哈尔他们好不容易挨到了白河河口一个名叫桑顿的人的营地。刚到达营地,拉雪橇的狗就纷纷倒在地上,仿佛突然都被木棍打死了一般。梅塞丝坐在雪橇上,静静地看着桑顿。查里斯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赶路让他身子僵直,在营地里找到一根圆木坐下时,他的动作非常缓慢,甚至有点吃力。

此时,桑顿正在削一把斧头柄。哈尔走上前去,向他打听路况和其他细节。桑顿一边削木头,一边听哈尔提出的问题。他一眼就看出,这帮人缺乏经验,而且十分固执,即使自己提出建议,他们也不会采纳,因此,他头也不回,继续干着他的活儿。

听到哈尔说他的队伍还将继续前行,桑顿立即表示反对。他告诉哈尔,现在天气转暖,河道上的冰随时可能破裂,最好不要到冰上去碰运气。果然,哈尔十分不以为然地说:“前面就有人对我们说,河底已经化掉了,不能再走了,叫我们等些日子再走。他们还说我们绝对到不了白河河口,瞧,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到了吗?”哈尔得意地大声喊,嘴角还挂着一抹冷笑。

“他们没有骗你们!”桑顿停了片刻,又说,“每年这个时候,正是河底融化、河面解冻的时候。人和狗走在上面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这次你能走到这儿,完全是运气。我老实告诉你,就算有人给我阿拉斯加所有的金子让我过河,我也不愿意用生命去冒险。”

哈尔听了很不高兴,生气地说道:“也许你不是傻瓜!不过,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要走到道森。”说完,他甩动手中的鞭子,朝着瘫倒在地的狗队喊道:“站起来呀!巴克,我们走!嗯,还有你们!”

看到哈尔如此固执,一意孤行,桑顿放弃了劝说,不再理他们,继续埋头削他的斧柄。

瘫在地上的狗们在听到命令后,迟迟都没有站起来。最后,在哈尔皮鞭无情地抽打下,索莱克斯首先爬起来,然后是迪克和乔依。派克刚想站起来又跌倒了,直到第三次才勉强站住。至于巴克,它没有做什么努力,任由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在身上,既不哀嚎也不挣扎,始终死了般地躺在它倒下的地方。

看着皮鞭不停地打在毫无力气的拖橇狗身上,桑顿的嘴唇紧闭,脸上露出痛惜的表情,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有好几次,他站了起来,想冲过去制止哈尔,但还是忍住了。鞭子继续击打着,然而他还是下不了决心,犹豫不决地走来走去。

巴克一向是尽忠职守的好领队,这是巴克第一次没能站起来,哈尔将这理解成了违抗命令。这让哈尔怒火中烧,暴跳如雷,于是他把鞭子换成了大棒,狠狠地打在巴克身上,想把它打起来。但是,巴克依然纹丝不动地趴在那里。跟同伴们一样,它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其实,巴克努力挣扎一下还是可以勉强站起来的,但它已经下定决心趴在这里不再起来了。它曾经拖着装满邮件的雪橇在这条冰河上往来好几次,对于河面上此时的冰层它比现在的主人清楚得多。刚才抵达河岸的时候,它就感觉到脚下冰层开始松动。它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随着弗朗索瓦他们多次跌入冰洞中的可怕经历。现在,它的主人哈尔又要驱赶着它起来走那条危险的路。因此,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场毁灭的灾难就在眼前。

此时,随着哈尔不断的鞭打,巴克已经奄奄一息了,连木棍打在身上都没有了强烈的疼痛感,它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世界也越来越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桑顿突然跳起来,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向正挥舞着木棒的哈尔扑过去,毫无防备的哈尔被仰身推倒在地。看到这种情形,雪橇上的梅塞丝发出了一声尖叫,而旁边的查里斯由于身体僵直没能站起来,只能愁眉苦脸地看着这一切。

桑顿冲到巴克身边,低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巴克,因为愤怒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几乎哽咽的声音朝哈尔喊道:“你要是再敢动它一根汗毛,小心我宰了你!”

“它是我的狗。”哈尔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朝桑顿走过去,一边擦掉嘴上的血迹,“我们还得赶去道森,你快让开,要不然我让你好看!”

桑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毫无让开的意思。哈尔余怒未消,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猎刀,向桑顿砍去。桑顿灵巧地闪开了,用他手中还没有做好的斧头柄,“哐当”一声把哈尔手中的猎刀打落在地上。接着,桑顿弯下身子捡起猎刀,转身割断了巴克身上的绳子。

哈尔已经没有勇气再和桑顿斗了,梅塞丝尖叫着冲向自己的弟弟,将他抱在怀里,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

哈尔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巴克,心想雪橇也用不着它来拉了,只好催着余下的拖橇狗出发。过了一会儿,梅塞丝、哈尔和查里斯慢慢地走向河岸,赶着雪橇沿河而去了。

巴克听见了队伍离开的声音,它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朝哈尔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派克走在队伍前面,乔依和迪克走在中间,索莱克斯继续做辕狗,它们全都一瘸一拐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梅塞丝依然坐在雪橇上,哈尔掌握着方向杆,查里斯蹒跚地跟在后面。

巴克望着它的同伴们的时候,桑顿跪在它的身旁,伸出他粗糙而慈爱的双手温柔地抚摸它的身子,仔细查看它身体上的伤痕。当他检查完毕,知道巴克受的全是一些皮肉伤,骨头并没有断裂时,才放下心来。

此时,雪橇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桑顿只能看到雪橇在冰上慢慢前行。

突然,雪橇的后端陷了下去,哈尔的方向杆也翘向空中,接着传来梅塞丝的尖叫。桑顿和巴克看见哈尔他们的雪橇队整个隐入冰河里,只露出后半部分。走在雪橇后面的查里斯,转身想往回跑,可是他还没走几步就陷进去了。只一会儿的工夫,整个雪橇连人带狗完全消失了。

桑顿和巴克彼此对望了一眼。

桑顿怜爱地摸着巴克的头说:“你这个幸运的家伙。”巴克抬起头,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温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