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一章 走入原始
第一章 走入原始

巴克是米勒法官家的一条狼犬,住在米勒法官的漂亮庄园里。这个庄园位于圣克拉拉山谷,远离大路,掩映于树丛之中,透过树木隐约可见房屋四周宽大凉爽的走廊。这座大庄园是巴克的领地,它出生在这里,已在这里度过了四年美好的时光。

当然,在这么大的一个庄园里,除了巴克之外,还有一群专捉狐狸的狐狸狗,至少有二十只。每当足不出户的日本狗土茨和墨西哥狗伊莎贝尔在一群用扫帚和拖把武装起来的女仆的保护下,从窗口探头出来偷偷地四处张望时,狐狸狗便成群结队地跑过来,恶狠狠地冲着它们叫,直到它们发出受了惊吓的“汪汪”声,才得意扬扬地走开。

巴克可不是那种只能挤在狗窝或待在屋子角落的狗,它是这里的主人,整个庄园都是它的领地。那些经常无理取闹的狐狸狗虽然成群结队,气焰嚣张,却也不敢在巴克面前撒野,至于土茨和伊莎贝尔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巴克在米勒法官一家的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和法官的儿子们有时一起下水游泳,有时一起外出打猎;在黄昏和清晨,它护卫法官的女儿散步;冬天夜里,在熊熊的炉火旁,它就像老朋友一样,伏卧在法官的脚边,陪着法官看书;在夏天的午后,它还会驮着法官的孙子们,陪他们在草地上游戏、打滚,或在他们到马厩的喷泉边甚至更远的牧场和浆果园进行疯狂探险的时候,寸步不离地确保他们的安全。

从嗷嗷待哺到逐渐成长的四年中,巴克一直在法官家过着悠闲、富足的贵族生活。虽然如此,它并没有让自己成为一条被宠坏了的看家狗,相反,它一刻也闲不住,尤其爱好运动。外出打猎和从事喜欢的户外运动,不仅减去了它身上多余的脂肪,也磨炼了它的筋骨,使它常年精神振奋,更使它在奔跑时有猫的敏捷和豹的迅速。

这就是到1897年秋天为止,巴克的生活情况。

当时,由于人们在柯勒代克河沿岸的河谷地区发现了金矿,再加上轮船制造业与运输业的迅速崛起,以及人们在报纸上对这个发现的大肆吹嘘,无数人疯狂地陷入淘金热。于是,冰天雪地的北极随即成了人们的向往之地,数以万计的人怀着发财梦,一批又一批地涌向北极地区。

在冰雪覆盖的北极地区,雪橇是唯一的交通工具,而拉雪橇需要那种身体强壮、身上长满了长长绒毛的大狗。这种狗不仅能够承受得住北极冰天雪地的严寒,而且能耐得住整日奔波的劳累。

于是,沿着太平洋海岸,从普杰特海峡到圣笛戈沿海,每一只身体强壮的长毛狗,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很遗憾,虽然巴克经常帮法官拿报纸,但是它从来不看,也看不懂。否则,它一定会知道淘金这回事,知道自己的麻烦即将到来。而且,它做梦也没想到,那个法官庄园里的园丁助手曼努埃尔其实是一个不能与之交往的坏家伙。所以,每当曼努埃尔逗着它,并对它说“走!咱们一起散步去”时,它就毫不犹豫地摇着尾巴,高兴地跟着去了。

曼努埃尔有个恶习——赌博,他深信赌博会给他带来好运,尽管他因此欠下了一屁股债。而他拿着园丁助手的微薄工资,连养活老婆和几个孩子都吃力,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还债呢?于是他心生歹念,打起了巴克的主意。

在巴克被曼努埃尔出卖的那个晚上,大家都十分忙碌。米勒法官正在参加葡萄种植业协会的一次会议,而孩子们则正忙着建立一个运动俱乐部。

于是,狡猾的曼努埃尔瞅准了机会,偷偷带着巴克穿过果园,往一个叫作大学公园的火车站走去。没人看见他们出去,而巴克还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散步。当他们到达火车站时,除了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外,一切都静悄悄的。

这个人好像在等他们,一见他们走近,便立刻迎上来。陌生男人和曼努埃尔说了几句话之后,巴克就听见金币叮当作响,但是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应该先将它绑好了再交货!”那个陌生的男人用嘶哑的声音很不满意地说。

于是,曼努埃尔二话不说,拿出一条粗绳就套在了巴克脖子上的项圈下面,又结实地缠了两圈,并说:“只要你用力一拉紧,它就喘不过气来了。”陌生人冷漠地应了声,从曼努埃尔手中接过了绳子。

巴克从来没被人在脖子上套过粗绳子,这种感觉新鲜极了。所以它未做任何反抗,很安静地接受了这条绳子。但是,它不明白曼努埃尔为什么把绳子交给那个陌生人,这使它非常不愉快。于是,当绳子被交到陌生人手上的时候,巴克愤怒地吼叫了一声。

接下来的事让巴克感到不可思议。那个陌生人猛地一拉,绳子便紧紧地勒在了巴克的脖子上,使它喘不过气来。巴克顿时勃然大怒,跳起来向那个陌生人扑了过去。当它跳到半空中的时候,那个人就使劲地用绳子扼住它的喉咙,然后巧妙地把它仰面朝天摔在地上。随后,他毫不留情地将绳子拉得更紧了。巴克疯狂地挣扎着,长长的舌头露在外面,宽厚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可是,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

自出生以来,巴克从没受过如此恶劣的对待,它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然而,可怜的巴克已经身心俱疲了,只能眼神呆滞地任人处置。当火车在车站停下,曼努埃尔和那个陌生人把巴克扔进行李车厢的时候,它已经昏迷过去了。

接下来,巴克一直处于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它慢慢恢复了知觉,但它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到什么地方去,只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喉咙,它觉得渴得要死。

火车走到交叉路口时,发出了尖锐的汽笛声,这个熟悉的声音告诉巴克,它现在在火车里。因为它以前经常和法官一起乘火车外出旅行,所以还记得汽笛声和坐在行李厢内的感觉。可是,这回它没有和法官去旅行,怎么会在火车上呢?

当它睁开双眼看到陌生人那张可恨的面孔时,立即想起了一切,它怒不可遏地吼了起来。这怒吼使陌生人感到危险,他扑过来想抓住巴克的喉部,但是巴克闪开了。接着巴克又一下子咬住那个陌生人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口,直到脖子上的绳子勒得它喘不过气,再次昏迷过去。

巴克被陌生人带到了旧金山,在滨水区一家酒馆后面的小屋里和酒馆老板见了面。

“这么辛苦地跑一趟,才给我50块钱的报酬。”陌生人向酒馆老板牢骚满腹地嘟嚷道,“下次就是给我1000块现金,我也不干这种苦差事了。简直倒霉透了!”

“给了那家伙多少钱?”酒馆的老板问道。

“整整100块!”陌生人回答说,“少一个子儿他都不干!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撒谎。”

“这么说,一共花了150块?”酒馆老板盘算了一下说,“不过,它确实值这个价钱。要不然我就是个只会做赔钱买卖的笨蛋了。”

陌生人解开沾满了血的手帕,指着他那不成样子的手指说:“如果我弄不到治狂犬病的药,说不定会得狂犬病呢!”

“活该!那是你倒霉!”酒馆老板哈哈大笑。接着,他又说,“好啦,趁你还没有走,帮我把这只狗弄进笼子里去吧。”

于是,两个人一起把巴克拖进笼子里。

巴克被勒得快要窒息了,它觉得头昏眼花,喉咙和舌头也疼痛难忍,生命好像已经流失了一半。即便如此,满腔的怒火还是使它用尽了一切力量来反抗。但即使巴克努力地反抗,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晕过去。

最后,酒馆老板和陌生人趁巴克昏迷不醒,解开了巴克脖子上的绳子,把它扔进了小屋的一个箱子里。那箱子用木板钉成,像笼子一样。

不过,有一件事让巴克很高兴:原来系在它脖子上的粗绳已经被解开了。于是,巴克决定给折磨自己的人一点儿颜色瞧瞧,并且下定决心,绝对不让他们再把绳子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现在,巴克眼里布满愤怒的血丝,犹如一个凶残的恶魔。如此大的改变,恐怕连大法官米勒也认不出它来了。当那些送货人在西雅图车站把巴克抬下火车的时候,信差们不禁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摆脱了跟危险待在一起的紧张感。

接着,又来了四个男人,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装着巴克的木笼子抬到一辆马车上,载着它跑了一段时间后,把木笼子抬进了围着高墙的后院里。随后,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色衬衫的矮胖男人,他在车夫递给他的本子上签了字,确认收到了装着巴克的木笼子。他一面把本子递给车夫,一面望着巴克阴险地笑了一下,接着就从屋里拿出了一把小斧头和一根木棒。

巴克推断他就是下一个要折磨自己的人,于是凶猛地撞着箱子的木板以示抗议。

“你不会是现在就要把它放出来吧?”车夫不无担心地问。

“对,就是现在!”矮胖子一面回答,一面拿起斧头朝木笼子劈了下去。

抬笼子进来的那四个男人立即跑开了,并迅速爬到墙头上,一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二是为了能更清楚地观看这场精彩的好戏。

巴克在笼子里已经待够了,再待下去,它真的会疯了的。它看到木板出现了裂缝,立即扑上去,用牙齿撕咬着,使劲地摇晃。那个矮胖子的斧头砍到哪儿,巴克就扑向哪儿,并且大声吼叫着,急切地想要冲出去。它拼命地咬着、撞着那些碎裂的木条,即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在乎,而那个矮胖子却只是心平气和地慢慢撬着。

“好啦,来吧!你这个红眼鬼!”矮胖子把笼子砍出一个足以让巴克钻出来的洞后喊道。同时,他在巴克出来前丢下了斧头,右手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棒子。

巴克现在真的成了一个红眼鬼。它毛发竖直,口吐白沫,血红的眼睛喷射出愤怒的光芒,看上去真像一个红眼的魔王。巴克带着积聚了两天两夜的怒火,腾起身子窜出笼子,向那个穿红色衬衫的矮胖子猛扑过去。

当巴克扬在半空中的爪子快要抓到那个人时,它突然被狠狠地打了一闷棍,从半空中落下来,尖利的牙齿猛地撞到了地上。此后,它又进攻了十多次,但是,每一次都被棒子狠狠地打击,倒在地上。

休息了片刻之后,巴克用尽全身力气进行了最后一次猛烈的反抗,而矮胖子却不慌不忙地给了它迎头一击。这一次他下了重手,巴克立即缩成一团,完全失去了知觉。

后来,巴克慢慢恢复了知觉,但它仍然虚弱无力,全身瘫软。它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直瞪着那个穿红色衬衫的矮胖子。它不是不想动,而是动弹不得。

“你的名字是巴克,很不错的一个名字。”矮胖子看着酒馆老板捎来的信,自言自语道。

“好了,巴克,我的兄弟!”矮胖子用亲切的声音说,“咱们的打闹到此结束。现在你要明白你的处境,也要清楚我的身份。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否则,我会打得你全身骨头都散架的,明白吗?”矮胖子说着,毫无畏惧地伸出手,拍了拍巴克的头。巴克那被狠狠揍了一通的头经他的手一碰,毛发还是不由自主地全都竖了起来,但它已经无力反抗了。两天的不吃不喝和刚才的搏斗已经耗尽了巴克的体力,此刻,它正急切地喝着男人递过来的水,狼吞虎咽地吃着男人手上拿着的生肉。

巴克心里清楚自己是被棒子击败了,但是,这并不表示自己已经完全垮了。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它彻底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手里攥着木棍的家伙的对手。巴克应该而且必须接受这个教训,并永生不忘。“弱肉强食”这条原始的生存法则一直统治着世界。

时间一天天过去,巴克又在笼子里待了好多天。在这些日子里,陆续来了一些别的狗,有的是和巴克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抬进来的,有的则是用绳子牵进来的。这些狗有的很温顺,默不作声;有的却十分凶猛,像巴克当初来时一样怒吼着。巴克看到,每一个新来的成员都会先被那个矮胖子收拾一顿。最后,它们也都不得不屈从在矮胖子的棒子之下。

最近,不时有陌生人来和矮胖子谈话。他们一边谈,一边对关在笼子里的狗品头论足。当钱在他们和矮胖子之间转手之后,那些陌生人便会牵走一两只狗。巴克不知道它们会被带到哪里去,因为它们再也没有回来。巴克很担心自己的将来,忐忑不安地过着每一天。因此,当那些陌生人从它面前走过,没有选中它的时候,它就非常高兴,那是一种幸免于难的感觉。

然而,好景不长,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天,一个身材矮小干瘪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还不时发出粗鲁的怪叫。

“老天!”当目光落到巴克身上的时候,他兴奋地大喊了起来,“这只狗真是棒极了!多少钱?”

“300块,真是便宜你了。”矮胖子马上回答说,“难得能碰上这么一条,佩罗,既然你是花政府的钱,就不要再压价了,你说呢?”

佩罗是加拿大政府雇用的邮递员,为了运送公文书信,他特意买狗来拉雪橇。他不愿意花太多的钱,更不希望耽误了急件。不过,佩罗是个内行,他一看到巴克就知道它非同寻常,是千里挑一的好狗,虽然它此刻被关在笼子里显得无精打采。

过了一会儿,巴克便看到那个瘦子掏出了钱,它明白自己要再一次被交易出去了。当那只温顺的纽芬兰犬柯利和它一起被佩罗带走时,巴克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早在那个看它的男人眼睛发亮的时候,它就知道了这一点。

之后,巴克和柯利被带到了一艘叫作“独角鲸”的船上。它们蹲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西雅图。巴克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它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温暖的南方了。

不久,巴克和柯利被佩罗带到了甲板的下层,交给一个叫弗朗索瓦的黑脸大个子照看。对巴克来说,这两个新的主人是同一类人,和米勒法官完全不同。虽然它对他们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但仍然真诚地表示出敬意。很快,巴克知道了佩罗和弗朗索瓦都是非常正直的人,处事沉着冷静,而且决不偏心。巴克还觉得,他们对狗的心思非常清楚,绝对不会轻易上它们的当。

在“独角鲸”号的船舱里,巴克和柯利遇到了另外两只狗。其中一条雪白大狗叫作斯皮茨,它是由一个捕鲸船船长从斯匹次群岛上带出来的,后来曾跟随一支地质勘探队,到加拿大的西北荒原去探过险。它看起来很友好,但实际上有些奸诈、狡猾,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就在第一次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它就直视着巴克,嬉皮笑脸地把巴克的食物抢走了。当巴克扑过去教训它时,弗朗索瓦的鞭子已率先打在了斯皮茨身上。这虽然消除了巴克心中的一股愤恨,但是地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它只取回了一些骨头而已。不过,这一次的事件让巴克断定弗朗索瓦是公正的,于是,巴克对弗朗索瓦另眼相看了。

另外一只狗叫作戴夫,是一个气质忧郁又有些乖僻的家伙。它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对一切都很淡漠,并且喜欢独来独往。它曾经向柯利明确表示:不要招惹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当“独角鲸”号穿过夏洛特皇后海峡的时候,船像着了魔一样,突然左右摇晃,颠簸得厉害。巴克和柯利吓得牙齿“咯咯”响个不停,而戴夫却像没有感觉一样,缓缓抬起头来,瞥了它们一眼,然后打了个呵欠,继续睡它的觉。

螺旋桨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转动着,“独角鲸”号夜以继日地往前行驶。在茫茫的大海上,巴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但是它明显感到气温越来越低了。终于,在一天早上螺旋桨安静了下来,船上的人非常兴奋和激动,并且开始忙碌起来。巴克和其他的狗都感觉到,它们的生活即将要展现出新的面貌了。

弗朗索瓦用皮带把狗们一一系好,并将它们带到甲板上。迎面扑来的冷空气,让巴克不禁精神抖擞起来。当它一脚踏上冰冷的船面时,脚立即陷进了柔软得像沙滩一样的白色东西里,它惊恐万分地跳了起来。站在一旁围观的人们看着它哈哈大笑起来,让它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它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毕竟这是它出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寒冷的北方,第一次看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