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可持续发展的原理

一、可持续发展观的由来

(一)朴素的可持续发展的思想萌芽

作为一种朴素的生存哲学思想，可持续发展的思想萌芽在东西方世界中孕育的时间是很久远的，最早可以追溯到中国古代思想家的著述中，也可以从西方古典经济学家的相关论述中获得理论启迪。

“可持续性”一词最初应用于林业和渔业，指的是保持林业和渔业资源延续不断的一种管理战略。 早在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保护正在怀孕和产卵的鸟兽鱼鳖以利“永续利用”和封山育林期、定期开禁的法令。 在古代著名思想家的论述中，也可以看到可持续发展思想的萌芽。 孔子有“钓而不纲，弋不射宿”的观点;春秋时期，在齐国为相的管仲主张:“为人君而不能谨守其山林菹泽草菜，不可以为天下王。”西方经济学家马尔萨斯1798年出版的《人口原理》一书，系统地阐述了人口增长与土地生产力之间的关系，指出人口的非限制性增长势必导致困扰人类生存与发展的诸多问题。 李嘉图、穆勒等经济学家也较早认识到人类消费的物质限制，即人类经济活动存在着生态边界。

(二)可持续发展观的形成

朴素的可持续发展的思想萌芽，反映的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初步认识。 而我们今天所谈论的可持续发展是一种当代的发展观，其形成过程是对工业文明带来的环境问题与发展方式进行反思的结果。

发展是人类社会不断进步的永恒主题。 经过对自然顶礼膜拜的历史阶段，工业革命为人类铸就了驾驭和征服自然的现代科学技术之剑，创造了人类经济发展的奇迹，但是环境污染问题，特别是西方国家公害事件的出现，为人类单纯追求经济增长的模式敲响了警钟。

公害事件(Public Nuisance Events)是指因环境污染造成的在短期内人群大量发病和死亡事件。 公害事件的发生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惨痛的教训。 最著名的八大公害事件分别是:马斯河谷烟雾事件(1930，比利时)、多诺拉烟雾事件(1948，美国)、洛杉矶光化学烟雾事件(1943，美国)、伦敦烟雾事件(1952，英国)、四日市哮喘事件(1961，日本)、米糠油事件(1968，日本)、水误病事件(1953～1968，日本)、骨痛病事件(1955～1972，日本)。

这些公害事件的出现对人们的日常生活甚至生命造成了严重的威胁。 在这样的背景下，不仅受害者奋起抗争，很多学者和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也从不同的角度，对人与自然的关系、经济发展模式与环境保护进行了深层次的思考，可持续发展的思想逐渐从模糊走向清晰，从酝酿走向成熟。

这里我们沿着觉醒—反思—挑战—确立—里程碑这样一个脉络来探寻可持续发展走过的历程。

1.《寂静的春天》:觉醒

1962年，美国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Rachel Karson)发表了环境保护科普著作《寂静的春天》。 她用通俗的笔调描述了自工业革命以来所发生的重大公害事件造成环境污染后的寂静的春天，其影响之深远，被认为是一个新的生态学时代的开始。

《寂静的春天》是以一个明天的寓言形式开始的，描写了曾经具有优美生态环境的小城镇，忽然面临着一片死亡的阴影。 春天到了，曾经荡漾着小鸟歌声的小镇却是一片寂静，曾经摇曳着绿树的道路两旁却只是一片枯黄，“被生命抛弃了的地方只有寂静”。

卡逊通过对污染物(DDT)富集、迁移、转化的描写，阐明了人类同大气、海洋、河流、土壤、动植物之间的密切关系，初步揭示了污染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强调人与自然之间必须建立起“合作协调”的关系。

卡逊的著作初步揭示了人类活动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并向公众提出了一种环境危机意识。 作为环境保护的先行者，卡逊的思想在世界范围内较早地引发了人类对自身的传统行为和观念进行比较系统和深入的反思。

2.《增长的极限》:反思

1968年，世界各国的约30位科学家、教育家和经济学家在罗马成立了一个非正式的国际协会——罗马俱乐部(The Club of Rome)，受俱乐部的委托，以麻省理工学院D.梅多斯(Dennis L.Meadows)为首的研究小组，针对长期流行于西方的高增长理论进行了深刻反思，并于1972年提交了一份重要报告——《增长的极限》(The Limits to Growth)。

报告深刻阐明了环境的重要性以及资源与人口之间的基本联系。 这份报告根据数学模型预言:在未来一个世纪中，人口和经济需求的增长将导致地球资源耗竭、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 除非人类自觉限制人口增长和工业发展，否则这一悲剧将无法避免。 报告认为，由于世界人口增长、粮食生产、工业发展、资源消耗和环境污染这五项基本因素的运行方式是指数增长而非线性增长，全球的增长将会因为粮食短缺和环境破坏，在21世纪某个时段内达到极限。 这就是说，地球的支撑力将会达到极限，经济增长将发生不可控制的衰退。 因此，要避免因超越地球资源极限而导致世界崩溃的最好方法是限制增长，即零增长。

《增长的极限》在国际社会特别是在学术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该报告在促使人们密切关注人口、资源和环境问题的同时，因其反增长的情绪而遭受到尖锐的批评和责难。 但是，它从全新的角度启发人们重新认识人与自然、经济发展等许多问题，提醒人们不要盲目陶醉于经济增长的成果之中，无疑具有警世的作用，引起人们对现存发展模式的反思。 它所阐述的合理的、持久的均衡发展，为孕育可持续发展的思想提供了土壤。

3.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挑战

1972年6月5日至14日，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在斯德哥尔摩召开，来自世界113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共同讨论环境对人类的影响问题。 这是人类第一次将环境问题纳入世界各国政府和国际政治的事务议程。 会议确定每年的6月5日为世界环境日，联合国根据需要迅速成立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

大会通过了重要的文件《人类环境宣言》，这标志着与会各国已经在保持和改善人类环境方面取得了共同的看法，制定了共同的原则。 《宣言》指出，“人类改造环境的能力，如果使用不当，或轻率使用，就会给人类和人类环境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害”“保护和改善环境是关系到全世界各国人民幸福和经济发展的重要问题，也是全世界各国人民的迫切希望和各国政府的责任”。

斯德哥尔摩会议第一次把环境问题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摆在各国政府面前，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唤起世人对环境问题的觉醒，具有不可磨灭的功绩。 但是，本次会议并未能把环境问题同经济和社会发展结合起来，暴露了环境问题却未能确定其根源和责任，也没有真正找到解决问题的出路。

4.《我们共同的未来》:确立

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牵头，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 以及世界野生基金会(WWF)等国际组织一起，于1980年发表了《世界自然保护策略——可持续发展的生命资源保护》，首次提出了可持续发展的概念，但是没有引起广泛的关注。

20世纪80年代伊始，联合国本着必须研究自然的、社会的、生态的、经济的以及利用自然资源过程中的基本关系，确保全球发展的宗旨，于1983年3月成立了以挪威首相布伦特兰夫人(G.H.Brundland)任主席的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WCED)。 1987年，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经过近四年研究，发表了《我们共同的未来》(0ur Common Future)这份重要的报告。 同年12月，该报告经过联合国第42届大会通过，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该报告提出了“从一个地球走向一个世界”的总观点，并在这样的一个总观点下，从人口、资源、环境、食品安全、生态系统、物种、能源、工业、城市化、机制、法律、和平、安全与发展等方面比较系统地分析和研究了可持续发展问题的各个方面。

该报告第一次明确给出了可持续发展的定义，即“既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危及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发展”。 报告深刻指出，我们需要有一条新的发展道路，这条道路不是一条仅能在若干年内、在若干地方支持人类进步的道路，而是一直到遥远的未来都能支持全球人类进步的道路。 这种全新的发展道路就是可持续发展。

随着《我们共同的未来》的发表和可持续发展理论的提出，一条新的发展道路开始出现在人类面前，这标志着人类有关环境与发展思想的一次重要飞跃。

5.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里程碑

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社会关注的热点已由单纯注重环境问题逐步转移到环境与发展二者的关系上来，而这一主题必须由国际社会广泛参与。 1992年6月，联合国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召开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共有183个国家的代表团和70个国际组织的代表出席了会议，102位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到会讲话。 根据形势需要，联合国在这次会议之后成立了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委员会。

会议通过了《里约环境与发展宣言》(又名《地球宪章》)和《21世纪议程》两个纲领性文件。 前者是开展全球环境与发展领域合作的框架性文件，是为了保护地球永恒的活力和整体性，建立一种新的、公平的全球伙伴关系的“关于国家和公众行为基本准则”的宣言。 它提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的27条基本原则。后者则是全球范围内可持续发展的行动计划，它旨在建立21世纪世界各国在人类活动对环境产生影响的各个方面的行动规则，为保障人类共同的未来提供一个全球性措施的战略框架。

以这次大会为标志，可持续发展得到世界最广泛和最高级别的政治承诺。大会为人类高举可持续发展旗帜，走可持续发展之路，发出了总动员，为人类环境与发展矗立了一座重要的里程碑。

在《21世纪议程》发表之后，可持续发展在各国得以广泛实践。 世界各国政府相继制定国家《21世纪议程》，相应提出可持续发展战略、行动计划并进行组织实施。 据不完全统计，到目前为止，全球有100多个国家设立了专门可持续发展委员会，近2000个地方政府制定了当地的《21世纪议程》。 2002年，可持续发展世界首脑会议在南非召开，会议回顾了《21世纪议程》的执行情况、取得的进展和存在的问题，并通过了《约翰内斯堡可持续发展宣言》和《可持续发展问题世界首脑会议执行计划》。 这次会议提出的一系列新精神和要求着重体现在三个方面。

(1)牢固树立以人为本新的可持续发展观，重视人的尊严，重视弱势群体的生存和发展要求，重视经济、社会和环境保护的协调统一。 认为可持续发展战略旨在促进人类之间以及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其中使人的基本需要得到满足是人作为人所享有的基本权利。

(2)将消除贫困、改变消费和生产格局以及保护和管理自然基础作为压倒一切的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和根本要求。 第一次将消除贫困和可持续发展联系起来，提出当今世界面临的最严重的全球性挑战是消除贫困，这是可持续发展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可持续发展必不可少的条件。

(3)明确加强伙伴关系和制度安排作为指导各国落实会议精神的重要途径和方式。 可持续发展正在成为重要的国际行动指南，指引着人类发展的方向。

二、可持续发展的内涵与原则

(一)可持续发展的定义

1.可持续发展的经典定义

1987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委员会(WCED)给出的可持续发展定义是:“可持续发展是既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又不危及后代人满足其需求的发展。”

这一定义得到广泛的接受，并在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上取得共识。 自提出以来，被公认为是经典的定义。 该定义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很强的哲理性，它高度概括了一种新的发展模式和一种新的发展观。 同时这个定义强调了发展的必要性和发展的限制性。

2.其他具有代表性的定义

在WCED的可持续发展定义基础上，国内外学者针对可持续发展的概念和内涵从生态、社会、经济、技术和伦理等角度展开了多方位的讨论。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西方发达国家对可持续发展做出了几十种不同的定义，概括起来主要有五种类型。

(1)从生态角度定义可持续发展

1991年，国际生态联合会和国际生物科学联合会联合举行的可持续发展专题讨论会的成果认为:“可持续发展是寻求一种最佳的生态系统以支持生态的完整性，即不超越环境系统更新能力的发展，使人类的生存环境得以持续。”

(2)从社会属性定义可持续发展

1991年，由世界自然保护同盟(IUCN)、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和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WWF)共同发表的《保护地球——可持续生存战略》中给出的定义:“可持续发展是在生存不超出维持生态系统涵容能力之情况下，改善人类的生活品质。”它们提出了人类可持续生存的九条基本原则，主要强调人类的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要与地球承载能力保持平衡，可持续发展的最终落脚点是人类社会，即改善人类的生活质量，创造美好的生活环境;美国世界观察研究所所长莱斯特·R.布朗认为，可持续发展是人口趋于平稳、经济稳定、政治安定、社会秩序井然的一种社会。

(3)从经济属性定义可持续发展

英国环境经济学家皮尔斯和沃福德认为:“当发展能够保证当代人的福利增加时，也不应该使后代人的福利减少。”埃德华认为:“在保证自然资源的质量和其所提供服务的前提下，使经济发展的净利益增加到最大的限度。”世界资源研究所定义可持续发展为:“不降低环境质量和不破坏世界自然资源基础的经济发展。”从经济角度定义，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是经济发展，是在不降低环境质量和不破坏世界自然资源基础上的经济发展。

(4)从科技属性定义可持续发展

认为可持续发展就是要用更清洁、更有效的技术——尽量做到接近“零排放”或“密闭式”工艺方法，以保护环境质量，尽量减少能源与其他自然资源的消耗。 着眼点是实施可持续发展，科技进步起着重要作用。

(5)从伦理方面定义可持续发展

这种观点认为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是目前的决策不应当损害后代人维持和改善其生活标准的能力。

(二)可持续发展的内涵

可持续发展的内涵有两个最基本的方面:发展与可持续性。 发展是前提，是基础;可持续性是关键。

发展可以从两方面理解:经济增长与全面进步。

首先，可持续发展鼓励经济增长。 可持续发展以经济可持续发展为前提，经济增长是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但可持续发展不仅要重视经济增长的数量，更要追求经济增长的质量，要达到具有可持续意义的经济增长，必须将生产方式从粗放型转变为集约型，减少每单位经济活动造成的环境压力，研究并解决经济上的扭曲和误区。

其次，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是谋求社会的全面进步。 发展不仅仅是经济问题，在可持续发展系统中，经济发展是基础，自然生态保护是条件，社会进步才是目的。 发展作为一个国家或区域内部经济和社会制度的必经过程，必须使社会结构与经济结构发生变化，以所有人的利益增进为标准，以追求社会全面进步为最终目标。

可持续性也有两方面含义:自然为基与世代公平。

首先，可持续发展以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和良好的生态环境为基础，要同环境承载能力相协调。 可持续性可以通过适当的经济手段、技术措施和政府干预得以实现，要力求降低自然资源的耗竭速率，使之低于资源的再生速率或替代品的开发速率，要鼓励实施清洁生产工艺与可持续消费方式，使每单位经济活动所产生的废料和污染物的数量尽量减少。

其次，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当代人不仅要考虑自身的利益，而且应该重视后代人的利益，既要兼顾各代人的利益，也要为后代发展留有余地。

可持续发展是发展与可持续的统一，两者相辅相成，互为因果。 可持续发展追求的是近期目标与长远目标、近期利益与长远利益的最佳兼顾，经济、社会、人口、资源、环境的全面协调发展。 可持续发展涉及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 走可持续发展之路，意味着社会的整体变革，包括社会、经济、人口、资源、环境等诸领域在内的整体变革。

需要说明的是，在学术界对于可持续发展的内涵有不同的解释。 这里我们简要介绍美国著名生态经济学家戴利对可持续发展内涵的解释。

赫尔曼·E.戴利是美国著名的生态经济学家，主要研究生态经济学和可持续发展理论。 针对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提出的可持续发展的定义，戴利认为尽管“在政治上已出现了一致性，但这个词——为许多人高度赞颂甚至在一些地方被制度化——的内涵仍然是危险的、模糊不清的”。 这个定义仅仅告诉我们可持续发展应该是什么，其结果意味着发展不能使未来遭到贫困。 但是，这个定义对什么是发展没有做出明确的界定，因此，它尽管内容不是空泛的，但至少是模糊不清的。 那么，什么是可持续发展呢? 戴利在区分了增长与发展的不同实质的基础上，阐述了可持续发展的内涵。

“增长是指用以维持商品的生产和消费的经济活动的物质/能量流在物理规模上的加剧……而来源于技术知识的改善或是对目标的更深理解，由既定流量规模构成的使用重点性能改善，才被称之为发展。”在传统的经济增长中，可以将它划分为数量性的物质组成和它的质量性的非物质组成。 在这两个组成部分中，戴利认为资源流量增长是主要的，而资源效率改进居于次要地位。 当人类的经济规模相对于既定的、非增长的、封闭的生态系统来说很小的时候(如农业社会)，也就是人类处于一个相对空的世界时，这种传统的经济增长方式是可取的。 而当人类的经济规模相对于生态系统来说很大的时候，继续维持这种以增长为主的经济增长方式就不再是合理的选择。 这时，人类的经济规模已经超越了由环境再生和吸收能力决定的生态系统承载能力，必然导致环境危机的出现，人类的持续生存和发展将难以为继。 此时，人类必须停止物质流量的继续增长，用质量性改进的经济范式来代替数量性扩张的经济范式作为未来进步的道路。因此，可持续发展“就是没有增长的发展——没有超出环境可再生和吸收能力的流量增长”。 戴利认为这个定义准确体现可持续发展的内涵，而其他任何扩张的结果都将导致这个概念泛泛而论。 对这种随意扩张可持续发展的意义的趋势，他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这个词(即可持续发展)已经获得了这样一种显耀的地位以致每个东西都必须是可持续的，而经济子系统的环境可持续性这一相对清晰的概念被埋葬在像社会可持续性、政治可持续性、金融可持续性、文化可持续性等等的‘有用’延伸之中了……不排除任何东西的定义是没有意义的定义……在可持续发展的定义中包括所有好东西并无益处。”

(三)中国政府对可持续发展的理解

由于各国发展阶段、自然条件以及文化等方面的差异，每个国家对可持续发展的理解、关注的重点也不同。 根据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以及基本的自然环境特点，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政府对可持续发展主要强调以下几个方面。

1.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是发展

发展的内涵既包括经济发展，也包括社会的发展和保持、建设良好的生态环境。 经济发展是基础，是实现人口、资源、环境与经济协调发展的根本保障。 经济发展应包括数量的增长和质量的提高，数量的增长是有限度的，质量的改进则是无限的。 但只有依靠科学技术进步，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生态效益的提高才是可持续的。

2.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标志是资源的永续利用和良好的生态环境

自然资源的永续利用是实现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物质基础。 保护好人类赖以生存与发展的自然环境与自然资源，防治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是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一项战略性任务，也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 可持续发展要求在严格控制人口增长、提高人口素质以及在保护环境、资源永续利用的条件下进行经济和社会建设，保持发展的持续性和良好势头。 只有把经济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协调起来，把当前发展与长远发展结合起来，才能使国民经济逐步走上良性循环的道路，达到可持续发展。

3.可持续发展既要考虑当前发展的需要，又要考虑未来发展的需要

可持续发展不能以牺牲后代人的利益为代价来满足当代人利益的发展。 中国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实质，是要创造一种新的发展模式，代替传统的发展模式，以便节约资源、保护环境，为子孙后代留下更大的发展空间和更多的发展机会。 在现阶段，实现可持续发展，关键在于实现经济体制由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变和经济增长方式由粗放型向集约型转变。

4.实现可持续发展需要公众的广泛参与和观念的转变

实现可持续发展必须转变思想观念和行为规范，正确认识和对待人与自然的关系，用新思想、新观点、新知识改变传统的不可持续发展的生产方式、消费方式、思维方式，使其成为人民大众的自觉行动。

可持续发展是一个系统工程，是经济、社会、生态三大系统之间的协调发展。用系统的观点观察，可持续发展应包括系统内部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和环境的可持续发展能力。 其中，系统内部的可持续发展能力主要涉及如何构建一个既有利于经济有效增长，又有利于实现整个社会公平的社会体制问题;而环境的可持续发展能力主要是指环境资源可持续利用的能力，要求在开发利用环境资源时，不仅要从满足当代人和后代人的需求出发，更要从环境资源的供给能力出发，在环境资源动态承载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合理利用。 应当看到，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可持续发展的内涵和意义是有差异的。 但是，既然是发展，必然要有经济的增长、生活质量的提高和社会的进步，各个国家和地区都要努力协调好社会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

可持续发展作为一种新的发展观，是对传统发展观的反思与创新，其实施必须坚持持续性、公平性、共同性的原则和法制原则。

(四)可持续发展的原则

1.发展性原则

《我们共同的未来》所倡导的可持续发展与传统式增长和零增长完全不同，对未来的发展持有相当乐观的态度。 布伦特兰夫人指出:“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的总体评估是国际经济在重视环境约束的同时，加快世界性的增长。”发展是可持续发展观的基本原则，只不过在发展的同时，要立足于将环境与经济结合在可持续发展决策之中。

2.可持续性原则

资源环境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础和条件，资源的持续利用和生态系统的可持续性的保持，是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首要条件。 可持续发展要求人们根据可持续性的条件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在生态可能的范围内确定自己的消耗标准。

3.公平性原则

所谓的公平性是指机会选择的平等性。 这里的公平具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方面是指代际公平性，即世代之间的纵向公平性;另一方面是指同代人之间的横向公平性。 可持续发展不仅要实现当代人之间的公平，而且也要实现当代人与未来各代人之间的公平。 这是可持续发展与传统发展模式的根本区别之一。

4.共同性原则

可持续发展关系到全球的发展。 作为全球发展的总目标，应该体现全球的共同配合行动。 鉴于各国在历史文化和发展水平上的不同，可持续发展的具体目标、政策和实施步骤也存在差异，但是公平性和可持续性是一致的。 因此，致力于达成既尊重各方的利益，又保护全球环境与发展体系的国际协定至关重要。

三、可持续发展的系统理论解析

(一)三种生产理论

随着环境污染与生态破坏问题的出现，传统的关于人的生产与物质资料生产之间关系的两种生产理论的局限性逐渐显现出来。 我国著名学者叶文虎以人地关系协调发展理论为基础，提出了三种生产理论。

三种生产理论指出人和环境组成的世界系统是由人的生产、物质生产和环境生产构成的。 人的生产主要是指人类生存和繁衍的总过程;物质生产是指人类利用技术手段从环境中索取自然资源，并将其转化为人口生产和环境生产所需物质的总过程;环境生产是指环境在自然力作用下消纳的污染和产生出自然资源的总过程。 这三种生产呈环状结构，如图7-1所示，其中任何一种生产不畅都会危害世界系统的持续和发展。

在环境社会系统中，人与自然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体现在二者之间的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和流动上，其中，物质交流是基本的，是另外两种交流的基础和载体，环境社会系统协调发展基础就是这三个系统的物质交流处于动态平衡之中。 这三种生产的协同发展是保障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根本所在。

(二)可持续发展的复合系统理论

中国科学院可持续发展研究组，运用系统科学理论创立了自然—社会—经济复合系统的可持续发展理论体系。 可持续发展在结构上可以进一步划分为五个子系统:生存支持系统、发展支持系统、环境支持系统、社会支持系统和智力支持系统。 可持续发展系统的组成如图7-2所示。

生存支持系统:一个国家或地区按人口平均的资源数量和质量对于该空间内人口的基本生存和发展的支持能力。 该系统是整个可持续发展系统的基础。

发展支持系统:一个社会或地区的生产要素可转化为产品和服务的总体能力。 取得不断扩大的这种能力，是可持续发展的核心内容。

环境支持系统:经济发展过程中对资源的利用和对废弃物的处理，均应在环境的允许容量之内。

社会支持系统:社会对经济发展过程中各种干扰的处理能力，使经济发展保持稳定。

智力支持系统:人的智力开发和对自然—社会—经济复合系统的驾驭能力。

五个系统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 前三个系统反映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后两个系统则反映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为了保持可持续发展系统的正常运行，各系统之间必须不断地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 一个国家的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形成必须同时取决于五个系统的共同贡献，如果某一系统与其他系统之间出现失衡，如环境支持系统不能满足经济发展对环境资源的消耗和废弃物的排放，整个可持续发展系统就会崩溃。

魏一鸣等学者根据系统论的观点，将可持续发展系统综合集成为人口、资源、经济、环境与科学技术五个子系统;即以人和人类的经济活动为一方，以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资源环境为另一方，而将科技子系统作为实现对立双方相互融合、相互协调的支撑平台。 构成以P(population)、R(resource)、E(economy)、E(environment)、ST(science&technology)为关键要素的、动态开放的复杂巨系统PREEST。 PREEST系统结构如图7-3所示。

其中，人口子系统是PREEST系统协调发展的目的和归宿，资源子系统是PREEST协调发展的系统基础和保障，经济子系统是PREEST系统协调发展的核心与重点，环境子系统是PREEST系统协调发展的条件和约束。

(三)复合生态系统理论

可持续发展问题的实质是以人为主体的生命与其环境间相互关系的协调发展。 我国著名生态学家马世骏和王如松用生态系统理论来解释可持续发展，提出了社会—经济—自然复合生态系统理论模式。 该系统以人为中心，构成社会子系统、经济子系统和自然子系统。 这个生态系统包括人与自然之间的促进、抑制、适应、改造关系，人对资源的开发、利用、储存、扬弃关系，以及人类生产和生活活动中的竞争、共生、隶属、互补关系。 发展问题的实质就是生态系统的功能代谢、结构耦合及控制行为的失调，如图7-4所示。

复合生态系统的行为遵循生态控制论规律。 生态控制论规律可以归结为三类:竞争、共生与自生。

竞争是促进生态系统演化的一种正反馈机制，在社会发展中就是市场经济机制。 它强调发展的效率、力度和速度，强调资源的合理利用、潜力的充分发挥，倡导优胜劣汰，鼓励开拓进取。 竞争是社会进化过程中的一种生命力和催化剂。

共生是维持生态系统稳定的一种负反馈机制。 它强调发展的整体性、平衡性与和谐性，协调局部利益与整体利益、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经济建设与环境保护、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相互关系;强调体制、法规和规划的权威性，倡导合作共生，鼓励协同进化。 共生是社会冲突的一种缓冲力和磨合剂。

自生是生物的生存本能，是生态系统应付环境变化的一种自我调节能力。自生的基础是生态系统的承载力、生态服务的功能和可持续程度，而自生的动力则是天人合一的生态文化。

复合生态系统理论的核心在于其生态综合。 生态系统的整体性和系统特征清晰地展示了可持续发展系统的要素之间的联系方式。 以生态系统方式理解可持续发展系统，在方法论上是一元的，在结构上是有序的，生态系统的功能过程是可以调控的。 生态系统的物质循环功能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础，生态系统的自生、共生和竞争是可持续发展系统演化的动力机制，生态系统思想无疑提供了富有操作性的可持续发展的系统解释方式。

四、可持续发展的研究方向

(一)四大学科研究方向

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之后，关于可持续发展理论、战略和评价的研究方兴未艾。 目前，在国际理论前沿研究领域中，已形成四大学科研究方向:生态学方向、经济学方向、社会学方向和系统学方向。 它们分别从不同的角度，侧重不同的方面，对可持续发展理论体系与方法体系展开深入的研究。

生态学家从生态平衡和生态多样性角度研究和关注可持续发展问题。 可持续发展生态学方向认为，生态、环境和资源的可持续性是人类社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础。 该方向以生态、环境和资源可持续发展为研究对象，以生态平衡、自然保护、环境污染防治、资源合理开发与永续利用等作为其最基本的研究内容，其焦点是力图把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之间取得合理的平衡作为衡量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指示和基本手段。

可持续发展经济学方向认为，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是社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础。 它以区域开发、生产力布局、经济结构优化、物资供需平衡等区域可持续发展中的经济学问题作为基本研究内容，其焦点是力图把科技进步贡献率抵消或克服投资的边际效益递减率作为衡量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指标和基本手段，充分体现了科学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对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革命性作用。

可持续发展社会学研究方向认为，建立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 它以社会可持续发展为研究对象，以人口增长与控制、消除贫困、社会发展、分配公正、利益均衡等可持续发展的社会问题作为基本研究内容，其焦点是力图把经济效率与社会公正取得合理的平衡作为可持续发展所追求的社会目标和伦理规则。

可持续发展所面对的是一个复杂的巨系统，需要研究不同层次和区域的系统类型、结构和功能，协调各系统之间的关系，合理开发利用和优化配置系统资源等。 由此，形成了可持续发展领域的系统学研究方向。

(二)可持续发展中的代际关系研究

1.代际关系的含义

人们对“代际”一词有不同的理解，一般有三种不同的解释:一是从纵向的历史角度来考察不同时代的人口;二是家庭内部的代际，即个人在家庭中所处的“代际”位置;三是每个人在一生中所经历的不同年龄阶段，如青年、中年和老年。 代际的划分和更替是基于人口学的自然事实，是一个客观现象和自然过程，因而代际关系是一个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

2.代际关系的模式

代际关系是研究人类世代间的纵向人际关系，人际关系不仅表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上，更突出表现在资源的利用及其分配上。 可以概括为三种模式。

(1)冷漠型:指资源分配中当代人所占份额过多，后代所占份额过少，后代发展能力受到影响的代际关系。

(2)溺爱型:指资源分配当代所占份额过少，后代所占份额过多，而影响当代发展能力的代际关系。

(3)和谐型:指资源分配当代和后代所占份额比例适当，当代发展权利平等的代际关系。

3.代际公平的含义

从1776年亚当·斯密出版《国富论》一书开始，西方经济学家总体上认同公平应该是起点的机会公平和结果公平两个层次。 公平作为一种权利关系的评价，永远不能超出社会的经济结构以及经济结构所制约的社会文化的发展。 现代的公平观念包括三个方面。

(1)起点的均等。 人人处于同一起跑线上，具有相同的资源禀赋，结果只反映人们努力程度的差异。

(2)市场初次分配公平，即参与均等、规则相同。

(3)宏观再分配公平。 抑制差距，防止过度的马太效应，使之处在社会所能接受的范围内。

代际公平性最早是由塔尔博特.R佩基在社会选择和分配公平两个基础上提出的。 它主要涉及的是当代人与后代人之间的福利和资源分配问题，强调代际多数的原则。 皮尔斯认为，“能够保证当代人福利增加，也不会使后代人所得利益减少时”就达到代际公平。 代际公平就是一种不以牺牲后代人的发展机会和发展权利，保证后代人的发展机会与当代人一样多的发展能力。

4.代际公平的原则

理论上，代际公平原则要求一个决策必须对所有代都公平，但是，历史的实践证明这样的决策是不存在的，即使有也是无法实现的。 所以在实际中，一个符合代际公平原则的决策指的是，能够满足大多数代人要求的政策选择。

但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数量和环境容量是有限的，当代人不能仅为了自己的发展和需求而损害了人类世代所需要的自然资源和环境，应该给予后代人以公平利用自然资源和保持良好生存发展环境的权利。 那么体现的代际公平的原则应当是:

(1)保存选择原则，即当代人应当为后代人保存自然和文化资源的多样性，使之具有选择的多样性;

(2)保存质量原则，即为后代人保持地球生态环境的质量;

(3)保存接触和使用原则，即为后代人保存平等接触和使用前人的遗产的权利。

5.代际关系与可持续发展

人类对于环境的破坏、对资源的过度消费，从深层结构而言，不过是社会中每个人都追求自我最大满足的结果。 因此，实现代际关系和谐特别是代际公平的可持续发展，要协调代际关系，做好人力资源开发，摆正人在自然界中的位置，找出合适的人口再生产模式，研究资源替代技术。 当代人对后代人应当赋有自觉的意识，担当起为后代开创更美好生活的责任，实现代际关系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