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国民歌概述

一、民歌的概念

民歌是民间歌曲的简称，是世界各民族人民在劳动、民俗、社会交往、祭祀礼仪等活动中自发编唱、形式简练的各种歌曲的总称。 正是因为其编者、演唱者、传播者都是民间大众，所以统称为民歌。 “民歌”中的“民”，既指民间，又包含了大众的意思。

与专业创作歌曲相比，民歌有如下特点。

(1)民歌不受专业作曲技法的限制。 民歌并不是作曲家专业创作的，而是劳动人民在生活和劳动中自发地口头创作的歌曲。 因此，在音乐风格和音乐创作手法方面，民歌能更多地表现民族或地区民间音乐的共性特征，也能更集中、更单纯地表现一个民族或地区人民的理想和追求。

(2)民歌并不以曲谱而固定版本，这使其有了即兴发挥的活力。 民歌并不是通过曲谱来记录版本，而是通过听觉记忆和口头流传的方式在民间流传。 所以在歌唱时，民歌的曲调和歌词一般会有多种多样的变化产生。 演唱者既可即兴编歌词，亦可改换曲调，甚至可根据自身演唱的水平和情绪，在原有曲调或歌词的基础上做各种各样的即兴发挥。 因此，同一首民歌在不同演唱者的演唱中或者在同一演唱者的不同演唱场合下，会出现多种变化。

(3)民歌凝结了无数劳动人民的智慧、情操和兴趣。 因为历史的种种原因，如民族的集体迁徙、外出经商旅行、不同地区或民族人们之间的日常交往和通婚等，不同地区或民族之间的文化相互渗透，部分民歌吸收了外地、外族的音乐文化精华，因此外地传入的民歌也具有当地音乐的文化特征，极大地丰富了各地区、各民族的民歌风格。 可以说，民歌经过了世代普通劳动人民的集体筛选、改造、打磨和提炼的，凝结了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身份、不同经历的无数劳动人民的智慧、情操和兴趣。

中国是世界上民歌产生最早、相关记录也最早的国家之一，流传至今的传统文化经典《诗经》中的160首“十五国风”，就是公元前11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黄河中下游地区民歌的代表性作品。 这些作品多为四言体韵文，运用兴、比、赋手法，多方面地反映了当时民间社会的生活场景。 两汉开始，五言体民歌大行其道，由于它们是由官方音乐机构“乐府”收集整理的，所以后人将当时的民歌统称“乐府民歌”。 此后，各代民歌一脉相承，直至现在，其产生与发展从未停止。 只是自古以来，民歌或被称为“风”“诗”“曲”“辞”“谣”，或被称为“竹枝”“山歌”“小曲”“时调”，“民歌”这一统称是到了近代中国民歌与西方文化发生碰撞后才确定的。

二、中国民歌的分类

中国幅员辽阔，各地的气候、地理、劳动方式、生活习俗、风土人情各有所异。 为了适应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形式各异、种类丰富的民歌体裁便逐渐形成。 除了号子、田歌、山歌、小调、多声部民歌之外，中国民歌还包括儿歌、摇儿歌、风俗歌、秧歌、灯调、牧歌、船歌、渔歌、叫卖调、宗教祭祀歌、礼仪歌等。 可以说，只要是现实生活中在某种生产生活方式下需要歌唱时，广大民众就会创造出相应的体裁来满足这种需求。

与之相似，因为受地理、气候环境的深刻影响，中国自古以来就逐步形成了与全民族文化相统一但又具有鲜明地方特色的地域文化。 作为地域文化的直接产物，民歌不但会受地貌条件的影响，而且还会和不同的语言、方言音调相融合，因此可以说，其民族风格和地域特征是与生俱来、非常鲜明的。 以江南小调为代表的江南水乡风格，以信天游、花儿为代表的西北高原风格，以云、贵、川山歌为代表的西南高原风格以及东北平原风格、华北平原风格等，均极具民族特色，富有地域特性。 当然，这只是就大的方面来讲，如果细致分析，那么每个民族的不同聚居区，每一个处于不同生活方式下的社区，几乎都有自己特定的民歌风格。

民歌有多种分类方法，不同的分类方法反映了不同的历史面貌。 如从民族的角度分类，民歌可以分为汉族民歌、藏族民歌、蒙古族民歌、维吾尔族民歌等；如果按照民歌流传的地域、地理特征来划分，民歌可以分为东北平原民歌、江南水乡民歌、西北高原民歌、北方草原民歌等；而如果按照题材内容来分类，则民歌可以分为生产劳动民歌、社会生活民歌、婚姻爱情民歌、礼仪习俗民歌等。 但一般而言，我们比较习惯从体裁和题材方面来对民歌进行分类。

所谓按照民歌体裁来分类，主要是指按照民歌与劳动的关系、民歌传唱的场合以及民歌的表现功能和歌唱方式这四个因素对民歌进行分类。 主要的民歌体裁有劳动号子、山歌、田歌、小调等。

(一)劳动号子

劳动号子是在劳动过程中，尤其是集体协作性较强的劳动中，以“一领众合”的方式传唱的民间歌曲。

根据劳动场合和内容的不同，劳动号子可分为江河船工号子、海洋渔民号子、码头搬运号子、工地建工号子、森林伐木号子、江河放排号子、作坊号子、石工号子、挖煤号子、推板车号子等。 劳动号子的基本作用是统一劳动动作，调节劳动情绪，为劳动者鼓劲等。 其运用的“一领众合”形式的速度、力度、长短，完全取决于劳动本身：当劳动节奏比较缓慢时，劳动号子的领、合乐句随之加长、放慢、减弱；反之，当劳动节奏比较快时，劳动号子的领、合乐句会随之缩短、加快、增强。 汉族地区较为有名的号子包括川江船夫号子、舟山渔民号子、大兴安岭森林号子、豫鲁黄河夯号等。

(二)山歌

山歌是一种人们在山间野外放牧、砍柴、挑担、除草或是行路等个体劳动生活中随意咏唱的短小民歌。 山歌的称谓最早由中唐诗人李益的诗句“无奈孤舟夕，山歌闻竹枝”而来。 山歌与劳动号子不同，其演唱者不受某种具体劳动节奏的限制，兴之所至，欣然而歌。 山歌的歌调自由、奔放、舒展、悠然，集中突出地表现了民歌的即兴性和变异性。

因为山歌的传唱环境局限于一定的地域，因此山歌具有极强的地域特色，甚至各地的山歌都有别具一格、极具诗意的名称，如陕北的信天游，陕南的茅山歌、姐儿歌，晋西北的山曲，晋东南的开花调，内蒙古西部的爬山调，甘、青、宁的花儿，四川北部的背二哥，宜宾的神歌等。 除此以外，其他地区较为知名的山歌还有粤、赣、闽交接地带的客家山歌，云南的弥渡山歌、耍山调、赶马调，安徽的慢赶牛，江西的震颈红、隔山丢、隔山拖等。 大部分山歌的唱词都是两句或四句体，其中以上下两句最有特色，一般是上句起兴，下句点题，如信天游中的“五谷里的田苗子不一般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哟就数兰花花好”，山曲中的“山在水在石头在，人家都在你不在”。 此外，上下句曲调也有非常贴切协调的应答关系。

(三)田歌

田歌又称秧田歌、田山歌、畈歌、薅草歌、薅草锣鼓等，有上百种不同的称谓，其代表性体裁有湖北的长阳薅草锣鼓、上海的青浦田歌等。 田歌是南方稻田耕作中插秧、除草、车水、挖地等集体劳动中传唱的民歌，其歌唱方式的一种是基本保留劳动号子的领、合形式，另一种是两位“歌师傅”站在田头，一边敲击锣鼓一边演唱。 因为稻田劳动强度大、时间长，歌师傅便以歌解闷，消除疲劳，同时也能起到指挥劳动的作用。 因此，各地的多数田歌都采用曲牌联套的结构形式，演唱历史故事、民间传说，或是现编一些诙谐幽默的词，为沉重的劳动带来一些轻松快乐。 田歌主要在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部分地区流传，其中以长江中下游的发展最为繁盛。

(四)小调

小调又称小曲、时调、俚曲、丝弦小调、村坊小曲等，主要流行于城镇里巷。小调的结构比较工整，曲调细腻，开始主要是在市井、茶肆、酒楼演唱。 与号子、山歌、田歌等不同的是，号子、山歌和田歌都没有脱离劳动而且流传主体是农牧渔民，而小调的演唱者则主要是市民、手工业者等社会阶层，且基本离开了劳动现场，所以具有市民文化性质。

小调反映的社会生活范围十分广阔，各社会阶层的爱情婚姻、离别相思、风土人情、娱乐游戏、民间故事等，都可以入歌。 比如，目前较为常见的小调曲目就有《绣荷包》《打樱桃》《卖杂货》《小拜年》《磨豆腐》《补缸》《夫妻观灯》《放风筝》《割韭菜》《掐蒜薹》《丢戒指》《瞧情郎》《赶庙》《游春》《妓女告状》《小寡妇上坟》《光棍哭妻》等。 和山歌相比，小调较具叙述性和柔婉感，抒情性和奔放感略差。 如果有了乐器的伴奏，小调就更能发挥它的“娱人”功能。 汉族小调体裁的代表性曲目包括《茉莉花》《孟姜女》《小白菜》《绣荷包》《对花》《四季歌》(青海)《洗菜心》等。

(五)少数民族民歌

中国有55个少数民族，每个少数民族都有属于自己的民歌。 因为这些少数民族大部分都居住在中国的北、西、西南边缘地带，其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相对较为缓慢，所以这些少数民族的人民对民歌的依托更为强烈。 生产、生活的每一个环节，几乎都有民歌相伴随。 一些少数民族保留至今的古歌、史诗、创世纪歌，如苗族古歌、藏族的《格萨尔》、蒙古族的《江戈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瑶族的《盘王歌》等，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价值。 一些少数民族保持着优秀的歌唱传统和自成一体、别具一格的体裁，有着独特的题材分类系统和丰富的民歌资源，如侗族的大歌，苗族的飞歌，壮族的欢、比、诗，蒙古族的长调、短调、酒歌，回族的花儿，土族的婚礼歌，藏族的山歌，畲族的双条落，维吾尔族的十二木卡姆，哈萨克族的安，土家族的哭嫁歌等。 此外，很多少数民族都有广为流传的多声部民歌，其多样化的声部结构形态，不仅对中国民族文化来说无比珍贵，就是对世界民族文化而言也是一份难得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