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能够跻身文学殿堂并取得一定创作成就的女文学家，屈指可数。我国权威工具书《辞海》，收中国古代文学家八百余人，其中女文学家仅二十人。这20人中，人们比较熟悉的也只有班婕妤、蔡文姬、谢道韫、薛涛、鱼玄机、李清照、朱淑真、柳如是、秋瑾等十几人。如果把这一支人数不多的女作家队伍比作一簇艳美的鲜花的话，那么，李清照可谓这簇鲜花中最令人瞩目的一枝奇葩。借用李清照的词句来概括，那就是“自是花中第一流”（《鹧鸪天·咏桂》）。

李清照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是不朽的。她的文学创作成就是多方面的，在诗、词、文、赋等领域，她都表现出了不凡的创作才能。她是一位多产的文学家，据史料记载，在李清照去世后，有人曾编成《易安居士文集》十二卷、词集《漱玉集》六卷。可惜的是，这些集子都在南宋末年的社会动荡中散佚了。人们今天所看到的李清照作品集，都是后人从一些总集中辑录而成的。较早的有明代万历年间毛晋辑的诗词杂俎本《漱玉词》，收词仅十七首。其后有清人王鹏运辑、况周颐校补的四印斋所刻词本，收词五十八首；近代李文裿冷雪庵本，收词二十八首；近代赵万里校辑宋金元人词本，收词四十三首（附前人误收作品17首），等等。新中国成立后，中华书局出版有《李清照集》，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有《漱玉集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有《李清照集校注》，齐鲁书社出版有《重辑李清照集》，济南出版社出版有《李清照全集评注》等等。至于各种作品选注本、赏析本、简介本等，计出版二十余种。由于这些集子的编辑者视野不同，观点不同，因而各本收入李清照的作品数量不一，取舍各异。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人民文学出版社于70年代末出版的由王仲闻先生校注的《李清照集校注》，辑录李清照作品比较周全严谨。该书收李清照词五十首（含存疑之作14首），诗十八首（另附失题断句等15首），文赋八篇。李清照的作品没有能够全部保存下来，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当然，奠定一名文学家地位的，主要还不是作品的数量，而是质量。李清照恰恰正是以作品质量而蜚声文坛的。自南宋以来，许多学者、诗人对李清照的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特别是对李清照的词及其在词史上的地位和影响，都给予了好评。例如：

宋人王灼在《碧鸡漫志》卷二中说：“易安居士……自少年即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妇人，当推文采第一。”

宋人朱或在《萍洲可谈》卷中说：“本朝女妇之有文者，李易安为首称。易安名清照，元祐名人李格非之女。诗之典赡，无愧于古之作者。词尤婉丽，往往出人意表，近未见其比。”

明代著名诗人杨慎在《词品》卷二中说：“宋人中填词，李易安亦称冠绝。使在衣冠，当与秦七、黄九争雄，不独雄于闺阁也。”^〔1〕

清代著名诗人王士禛在《花草蒙拾》中说：“张南湖论词派有二：一曰婉约，一曰豪放。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惟幼安称首，皆吾济南人，难乎为继矣。”^〔2〕

清代学者李调元在《雨村词话》卷三中说：“易安在宋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黄九之下。词无一首不工，其炼处可夺梦窗之席，其丽处直参片玉之班。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3〕

清代著名词学家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六说：“宋闺秀词，自以易安为冠。朱子以魏夫人与之并称。魏夫人只堪出朱淑真之右，去易安尚远。”他在《云韶集》中又说：“李易安词，风神气格，冠绝一时，直欲与白石老仙相鼓吹。妇人能词者，代有其人，未有如易安之空绝前后者。”^〔4〕

古人对李清照的评说很多，以上只是引用了有代表性的几则。从古人的评说中，可以看出，宋元时期，人们对李清照的认识，还只是局限在惊讶其作为一名女性何以有如此高才方面，到了明代以后，人们已开始注意对其文学成就（主要是词创作成就）的评价了。至清代，李清照研究已逐渐形成高潮。对李清照的词创作成就的肯定，在学界已形成共识，同时，李清照的诗文也引起了学界关注，李清照生平的考证工作，也逐渐开展起来。在对李清照文学成就的评价中，李调元的概括是极为准确、极为形象的——“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

那么，李清照究竟对词的发展做出了哪些贡献呢？大致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在婉约词的发展史上，李清照继李煜、柳永、秦观等之后，把婉约词的创作水平推向了又一个高峰；她以独到的艺术功力，在闺情词中成功地塑造了“思妇”典型形象，真正唱出了“闺情绝调”；她创造了“以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的独特艺术风格，变前人的俚而鄙为自己的俚而雅，使浅俗之语在词中表现出了极强的生命力；她创造的“易安体”，为词苑增加了活力，也为后人做出了榜样；她不仅在词的创作实践中独树一帜，在词学理论方面也有独到见解。

为了更充分说明李清照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下面，我们将引用一些现代著名学者的评说。

著名词学家胡云翼先生在《宋词研究》中说：

在宋代，虽则词人济济的宋代，而她的作品虽拟之于极负词名的辛弃疾、苏东坡，也决不多让。有人称清照词为婉约之宗，更有人说李清照是北宋第一大词人。依我看来，这都不是过誉的批评。我们知道清照的成就，虽仅及于词的一方面，而她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已经与伟大的骚人屈原、诗人陶潜、杜甫并垂不朽了。她不仅在女性里面是第一大作家，她的文名与作品，已经与世界永存了。

著名学者谭正璧先生在《中国女性的文学生活》中说：

当我涉笔要写我们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女文学家李清照而翻读她的身世和作品的时候，使我忍不住感情迸裂，屡屡为之掷笔长叹。这样拙劣又是这样枯索的我的笔锋，不知怎样的去写，才能将我们这位出落得异样伟大的女文学家的丰腴的生命和她的超逸的天才，整个地活跃而逼真地表现出来，我几不信我自己有去尝试的大胆！

著名学者郑振铎先生在《中国文学史》中说：

李清照是宋代最伟大的一位女诗人，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一位女诗人。她的词集凡六卷，她的文集也有七卷；今所传的诗文，不过其中寥寥的一部分而已。然即在那些残余的“劫灰”里，仍可充分的见出她的晶光照人的诗才来。她的五七言旧体诗并不甚好；她的歌词却是她的绝调。像她那样的词，在意境一方面，在风格一方面，都可以说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是独创一格的，她是独立于一群词人之中的。她不受别的词人的什么影响，别的词人也似乎受不到她的影响。她是太高绝一时了，庸才的作家是绝不能追得上的。无数的词人诗人，写着无数的离情闺怨的诗词；他们一大半是代女主人翁立言的，这一切的诗词，在清照之前，直如粪土似的无可评价。

著名学者刘大杰先生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中说：

李清照是南渡前后的女词人，是中国古典文学史上有崇高地位的天才女作家。她是遵守着词的一切规律而创作的。她一面重视音律，精炼字句；同时，她的词富于真实的性情与生活的表现。她生逢国变、家破人亡，她的笔下，虽没有直接反映现实，但我们要知道她丈夫的死，她的流浪贫穷，她改嫁事件的受冤，都是那个乱离时代、封建社会直接给她的迫害。她正是当日一个受难者的代表；她的生活情感，也正是当日无数难民的生活情感。

著名词学家、中国李清照辛弃疾学会会长刘乃昌先生在《李清照的文化性格及词作成就》中说：

李清照是一位多才多能而尤以词作成就卓立词史的杰出女作家。只要接触她的作品，就会感到她有不同于古代寻常女性的卓异的个性。……李清照之前，婉约词人多以男性写艳情幽怀，后更融入身世之感。李清照则是以女性本位写自我爱情生活的悲欢和亲历的家国事变的深重感伤而获得空前成功的第一人。

还有许多著名学者发表过关于评价李清照的论述，这里便不一一列举了。

进入新时期以来，我国的李清照研究工作也进入了空前繁荣阶段。1978至1998的二十年中，国内报刊发表李清照研究文章达六百多篇。在宋代词人的研究文章中，这一数字仅次于苏轼，居第二位。辛弃疾、柳永、陆游等人皆列于李清照之后。1984年，为纪念李清照诞辰九百周年，在李清照的故乡山东济南，举行了第一次全国李清照学术研讨会。其后，1988年在青州、1990年在莱州、1996年、1999年在济南，又连续举行了四次全国性和国际性李清照学术研讨会。在这些学术研讨会中，李清照的文学成就，都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评价。

李清照的词在国外也引起了良好反响。美国、日本、俄国、罗马尼亚、英国、韩国等，皆有李清照词的翻译本出版。日本、俄国、美国等国家的学者，还发表了一些李清照研究论文。英国《不列颠百科全书》在评介李清照时称她是“一位伟大的女词人”，“在中国词坛的第一流代表人物中，她应该名列前茅。”

在我国台湾省、港澳地区，也出版过许多李清照作品集和研究专著，台湾还举办过李清照研究学术研讨会。

总之，李清照以卓著的文学成就，奠定了在中国文学史上不朽的地位。她是中华儿女的骄傲，也是世界人民的骄傲。她对华夏文化和世界文化做出的贡献，永载史册。

【注释】

〔1〕秦七，指秦观；黄九，指黄庭坚。

〔2〕张南湖，明代张；幼安，辛弃疾。

〔3〕梦窗，指吴文英；片玉，指周邦彦。

〔4〕朱子，指朱熹；白石老仙，指姜夔。